一．

用钥匙左两圈，右两圈，打开防盗门和里面的门，一股别人家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只旅行箱和一个PUMA的大黑包，还有我姐不停给的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我在每个房间溜达，站在门口久久的张望，看着空荡而简洁的房间长时间的不知所思。

这是细毛和尹奇的家，他们是我的朋友，女的做服装设计和写字，男的画画，是一对满世界溜达的神仙伴侣，就在细毛刚买了新房的时候，我恳求她把东四的这个房子租给我，仗义的她几天之后就把钥匙交到了我的手上，两口子搬进了空荡荡的新房。

很高的房顶，水泥地，白色的墙壁，巨大的画框，这些都是我喜欢的，足够的空旷容得下所有的落寞。

那夜，我躺在单人被下，没有拉窗帘，让月光爬进窗户。看着门和柜子黑色的轮廓，盯着房顶上掠过的光影，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二．

对于家，我有一个近乎偏执的梦想。

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可以乱翻天，也可以拽得一塌糊涂的地方。一个可以请朋友喝茶聊天吃饭喝酒，可以在自家大小便，可以随便哭随便闹，又可以随便安静到没有声息的地方。

依然只是寄居，但上了弦般的我从宜家、万通、女人街这些地方搬回了一堆又一堆廉价而好看的东西，满载的物品散落在空荡的房间里好像瞬间消失了一样，我摆弄着这个，折腾着那个，像个贼，在自己家心满意足地溜达。

搬回来了一个红色的沙发和一卷铺地下的竹席，小包子和她的师傅分别送了我两棵巨大的绿色植物。做客厅的大房间里立刻充满了东南亚倦懒的气息。朝东的窗子，每天清晨会有片刻的阳光，我睡眼惺松地从卧室转移到客厅红色的沙发上，滴水莲巨大的叶子被光打得通透而碧绿，身上暖洋洋的，心变得很软，很容易流泪。

我忽然想起了那些在街上溜达的午夜，想起了那些街灯，出租司机问我去哪里，我只能说往前。那个冬日和那些混沌的岁月都被我瞬间关在了门外，呯的一声，一切归于寂静。

三．

一个人的生活没有想像中那么孤单，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快乐。

每天早上很早就会被阳光晒醒，楼下的老头老太太开始遛早，大声的聊天。

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他们爬过一个过街天桥，到马路对面的隆福寺早市买新鲜的菜。那一阵我狂爱做饭，经常招一堆朋友来家里开家庭饭局，最拿手的是红烧肉，其他菜的质量变化不定。一堆女人经常喝到半夜，一些在厕所里吐，一些在角落里哭泣，一些在沙发上继续狂侃大笑，厨房里堆着成堆的空酒瓶，我们忘乎所以，直到第二天再被阳光晒醒。

也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晚都去凑朋友的各种局，凌晨回家时，需要用钥匙打开院子锁着的大铁门，高跟鞋叮当乱响地走在寂静的小院里，天边几乎出现了隐约的晨曦。

而更多的时候，我整日拉着窗帘，躲避着喧闹的白日，一遍一遍地听着电脑里的音乐，直到暮色爬进窗户。

两室一厨一卫，我最常去的实际上只有卧室和厕所，去年秋天入冬的时节，我日夜颠倒，精神恍惚，所有的一切都几乎同时坍塌，希望借助小瓶子里的药片丢掉记忆，那时我把自己泡在浴缸里，让热气腾腾的水漫过整个身体，甚至觉得，可以一直到死去。老楼的电路不好，经常跳闸，被窗帘遮掩的黯淡房间里，灯啪的一声熄灭，我常常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一跳。

坛子来的时候，总会一把拉开窗帘，让阳光直刺到我的眼睛，然后把各种乱七八糟团成一团藏到一个看不到的角落，打扫出一片正常人可以生存的空间。

四．

依然在正常的生活，上班，下班，偶尔吃饭。

有时候把屋子收拾得非常整齐漂亮，甚至依然希望有人可以看到。

我瘦回了以前的体重，是很久以前的数字，这一切，让我满意。

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

2005年在那里消失了。

这个世界上谁也救不了谁，无法遗忘的也终究会被自己慢慢放弃。

我开始开车了，最初连院子的门都进不去，倒车也要全院的老头儿出来指挥，但慢慢一切都自如了。黄昏开车回家的时候，看着成片红色的尾灯，会生出莫名的忧伤，如果在这个时候恰好和别的车发生了剐蹭，我会变得异常暴躁无理。

2006年刚一开始就在以飞的速度流逝，我不知道这一年又会发生什么，但这并不重要。我在准备搬家，换一个小的房子，那更适合孤独的尺寸。

我依然会在东四家里的每个房间久久的凝视，我也不知道到底要看些什么，记住些什么。很多时候，我真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这里可以请朋友喝茶聊天吃饭喝酒，可以在自家大小便，可以随便哭随便闹，又可以随便安静到没有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