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看了新学期的分班，看名单的时候，小秧突然说了句：“哦，不。”

我扫了一眼名单，马上心领神会。等走出来，回到车上，我对小秧说：“我看到了，你的敌人好像在你的班里。”

小秧有个敌人是个叫P的小女孩。我知道她是小秧的敌人，是小秧告诉我的。小秧对我说，她和别人说话，P突然过来就对她说粗鲁的话，从此小秧就视她为敌人，不跟她玩了。好在那时小秧没有和P在一个班里。小秧还说：幸亏没有和她在一个班，否则感觉一定很糟糕。

我当时就觉得P的行为肯定有问题，因为小秧人缘好到近乎圆滑，很少跟谁有矛盾。即便是她很看不惯的小孩，她也只是一嘴外交辞令地说：“XX有的行为不太好。”小秧封谁做敌人，这还是头一次。

巧的是有次小秧去参加一个女孩D的生日party时，很高兴地告诉我D说她的家长禁止P来参加party，不允许孩子给P发请柬。我实在好奇，就问了D家长。D家长告诉我，他们禁止P来参加party。因为P永远对别人“颐指气使（boss like）”。D妈妈忧伤地对我说：我的女儿像个婴儿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还总跟P玩。

在路上，我和小秧讨论分班。我说：“好讨厌啊，和你的敌人在一个班。不过，还好K和S也在你们班，我知道她们都是你的好朋友。”

小秧说：“对，还有C，我们从一年级起就一直在一个班。”

我说：“我其实最高兴和C在一个班，因为C妈天天背着大相机去班里给你们拍照，有C妈就有特别棒的照片。”

小秧说：“还有G，我们关系也不错。G还会说中文。”

我说：“是啊，总体来说，这次分班还是不错的。而且你知道吗，其实P和你在一个班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可以练习怎么和你的敌人相处。你知道吧，人总会遇到这种情况的，越大的人做起讨厌的事就越可怕。如果你一直遇到的都是很好很和蔼的人，等你长大了才第一次遇到可怕的人，那你就会不知所措。而现在，其实小孩干不出什么大事，你可以很安全的练习怎么对付敌人。”

小秧说：“其实我不理P就行了，但是我的朋友L和P好像关系不错。这种事情就最让人烦。”

我说：“我虽然不在你们班里，但是我知道一般来说，像P这种小孩呢，她一定会控制到一些比较弱小的孩子。比如D。P经常对D很粗鲁，可是D还跟她玩。你的好朋友L也是特别随和，英语又不好，谁跟她玩她都很感激。所以她也是比较弱的。你可以观察一下，是不是总跟P在一起的孩子，都是那种挺弱的小孩。”

小秧说：“真的！妈妈！真的是这样！还有M！M特别爱哭，她在二年级和我一个班，是我们班哭得最多的！她胆子特别小！还有K！真的！P的朋友全是那种很弱小的小孩！这是为什么呢？”

我说：“因为弱小的小孩最怕别人不和她们玩。别人欺负了她们，她们不敢生气，还反而很讨好那个欺负人的。而厉害的小孩根本不吃那套，欺负人的孩子就无法控制她们了。你想想，如果你去欺负人，你肯定也挑D，而不是K。因为D弱弱的，个子又矮。K个子高，性格又酷，一看就不好惹。”

小秧：“对，K有次一个高年级的男生对她粗鲁，她就还击。她很厉害的。”

我：“是啊。现在P在你的班里，妈妈建议你，不要让她发现你把她当敌人。”

小秧：“为什么呢？”

我：“因为虽然你把P当敌人，但我猜P自己并不知道。因为她对谁都粗鲁，她的目标很多。但如果你让她发现你把她当敌人，她就会把你当重要目标，总跟你过不去。我们并不怕她，但是这样就很麻烦，会让你每天去班里都不舒服。”

小秧说：“我猜P还不知道我把她当敌人。因为她上次对我粗鲁，我还击了以后，她好像对我反而挺和气了。D和M她们从来不反击，她却总是对她们很粗鲁。”

我说：“欺负人的人就是这样的。她们也会找目标。谁好欺负，她就欺负谁。我想她应该也不知道你心里把她当敌人，因为妈妈了解你。你是一个能控制自己情绪的小孩，你并不会因为不喜欢P，就天天追着P跟她作对。”

小秧说：“如果我们在一组里做合作作业，我说了想法她故意反对我怎么办？你知道，有的小孩就会那样。”

我说：“别说小孩了，大人也有很多这样的。如果有分组作业，老师让你们自己组队的时候，你要早点去找队友，这样就不用和她一组了。如果是老师指定的，你平时对她保持距离，客客气气就行了。说方案的时候，如果P在，你让她先说。你可以说你还在想。”

小秧问：“那，如果我想反对她怎么办？”

我：“最好的机会是别人反对她，然后你支持那个人。或者你提出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来反对她，比如老师不允许。这种诡计我们中国人最擅长了。你不是听过三国吗？就他们那套。”

小秧说：“我知道，就是他们摇着扇子，一个个先不说自己的意思，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我：“对，就那种劲儿。但是如果你心里也觉得她的主意很好，那你就不要反对她。我们要学会就事论事，这种态度本身也不容易有敌人。”

小秧叹气：“我知道。唉，有个敌人可真麻烦啊。最好就是没有敌人。”

我说：“你算说对了。最好的情况就是没有敌人。妈妈刚工作的时候，连续两个工作都有敌人。妈妈就反省了自己。后来从第三个工作开始，妈妈工作十几年，再也没有过敌人。你知道，如果同事里有敌人那感觉真是糟透了，你每天上班都要面对一个敌人。没有敌人之后，工作可就愉快多了。”

小秧说：“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说：“其实那种惹事欺负人的人呢，就是永远在找目标。我们只要避免不成为他的目标就行。简单来说，就是对他礼貌客气，但是尽量保持距离，减少合作，你就很难成为他的目标。”

小秧：“为什么总会有这样的人呢？他们为什么要对别人粗鲁？大家为什么不能都和和气气的呢？”

我：“有的人就是这样的，不会好好说话，不会和平相处，总是对别人有敌意。其实他们自己也不开心，但是他们没有让自己愉快和让别人愉快的能力。”

小秧：“妈妈，如果你的敌人，比你力气大，又比你聪明，什么地方都比你好，你该怎么办呢？”

我：“你放心，不会的。那种到处树敌的人，也许力气大，也许性格很强悍，也许某一方面很厉害，但一定不会太聪明。聪明人都有重要的事情做，会被有意思的事情吸引。他们也许会个性很强，但绝对不会天天跟别人闹不愉快，然后以控制别的弱小的孩子为乐趣。”

说到这里，车子已经开到芭蕾教室了。新的芭蕾教室距离我家有30分钟的车程，我们才可以谈这么久。小秧经常说，这辆车就是我们的girls room. 有时候我们俩就这样八卦聊天，有时候我们就一起听歌。也不知道开学以后，小秧和她的“敌人”相处得如何。但至少今天，在我和小秧的这番“演练”里，小秧已经意识到了“最好就是没有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