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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士(七)

(2011-11-30 09:11:18)
标签:

杂谈

分类: 小说:术士

麦琪的公婆到家时照例是王志强开车去接来,二老大包小包地拿了不少东西,都是参加婚礼带回来的礼物。麦琪的婆婆照惯例那样对每件礼物进行了一番好或者坏的属性定义。当她要表示这礼物来自亲家时,她就要表示这礼物买的很不好,很敷衍。但当她要表示这礼物来自老家时,她又会阐述这种农产品在当今的大都市是多么难得。

 

不过,虽然婆婆的态度有点自相矛盾,但她的描述却很好地符合了现代社会来自小城镇的产品现状:既有货真价实淳朴的一面,也有质量堪忧不正规的一面。每次麦琪都会把这些礼物细细分类,判断到底哪些是可以吃可以用的,哪些应该直接扔掉。麦琪的宗旨是不好的就立刻丢掉,不要放在家里占地方。婆婆则认为再不好也比没有强,否则还得花钱买,就应该想方设法地用掉吃掉,才不算浪费。二人意见不一,为此也没少闹矛盾。

 

有次婆婆返乡,带回一箱不知道哪个亲戚送的三无产品火腿肠。婆婆不仅千里迢迢将这箱子火腿肠搬来,而且要求全家人都要吃。于是那一个月期间,麦琪家里一切本来应该放肉的菜就都该做了放火腿肠。区别只是火腿肠丝或者片。

 

公平地说,那火腿肠也不算太难吃,但是一来怎么也不能算健康食品,二来就算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所以火腿肠的消耗量一天不如一天。最终麦琪发现婆婆每天偷偷拿火腿肠给跳跳当零食吃。这下子她忍无可忍,将剩下的火腿肠扔到了楼下的垃圾箱。婆婆发现之后,并没有发作,而是找了机会在餐桌上感叹说:麦琪啊,这火腿肠在我们乡下人眼里可是好东西啊,志强小时候想吃都没得吃啊,妈可没想到你这么看不上啊。你要是不吃没关系,我吃就行了啊,你二话不说扔了,多可惜啊。

 

说着说着,婆婆居然还淌眼抹泪起来。麦琪这一个哑巴亏,可真是结结实实堵在了胃里。这顿饭倒是没有火腿肠了,但更加食不下咽。

 

从此婆婆一拿东西回来,麦琪就格外紧张。但这次麦琪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跟婆婆开口,说自己要去上课的事儿。所以在婆婆一件件介绍礼物的时候,她基本在走神。婆婆说了良久,发现麦琪没反应,就有些纳闷地看着麦琪。麦琪方才会意过来,赶紧捕捉方才那句话的尾巴,似乎是“这可在北京买不到”。又低头看看婆婆手里拿的是个不知道是粉条还是面条的东西,就随口应和说:北京超市确实很少见这样的粉条。

 

婆婆不满意地看麦琪一眼,说:刚说了这不是粉条,是豆皮嘛。

麦琪回过神,痴呆地说一句:啊?哦对,豆皮。

婆婆又拿出哀怨的语气说:我们这老年人就是不招人喜欢啊,你们年轻人都不爱听我们讲话。唉,我还当好的呢,一样样给你介绍啊。

麦琪随口敷衍说:我有点累,这两天没睡好。

婆婆说:可不是,没我们帮忙,你们这年轻人哪儿行?把持一个家容易吗?就说我这次去亲家那里……

 

于是话题又转到了小儿媳妇一家那里。婆婆绘声绘色地将她前前后后与亲家打交道的故事讲了一遍。其中双方对白一举一动都如金圣叹写水浒批注那样给予讲解,如同画外音一般,将双方的内心活动表露无遗。

 

当然主题永远是对方咄咄逼人,每句话都暗藏着一个推卸责任或者占便宜的意思,无比阴险。而婆婆运用智慧经验,不显山不露水地,礼貌而客气地维护了尊严,反击了对方,并保障了家庭利益。

 

在婆婆的描述里,双方哪里是在结亲家,简直是在进行一场复杂的商业大战。往常麦琪最腻歪婆婆说这种故事,这些故事让麦琪觉得婆婆心理阴暗,格调不高,而且很怀疑她也是这样在别人面前描述自己以及自己的父母。

 

但今天,麦琪大脑内存被占用太多,一心只想着跟婆婆说明天自己要去上课的事儿,也就顾不上体会弦外之音,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

 

婆婆说够了,想起跳跳,说:跳跳呢?怎么不出来迎我?

正说着,跳跳在卧室里大喊一声:奶奶回来了?

原来跳跳方才还在午睡,这会儿刚起来。

公婆见了跳跳自然也满心欢喜,跳跳跑过来兴高采烈地翻礼物。婆婆高兴地抱着跳跳说:快让奶奶亲亲!想死我了!这回奶奶可要好好地陪我的大乖孙子了!看看奶奶不在几天,我的乖孙子都饿瘦了!

 

谁知道跳跳欣喜地说:奶奶!瘦了好啊!瘦了漂亮!我们班点点就太胖了,老师让他减肥呢!

 

全家人都笑了,麦琪也趁势说:妈,那正好,明天我要出去上课。您就多辛苦了,帮我看会儿跳跳。

婆婆看她一眼,自信地说:那当然,我们到北京不就是来给你们服务的吗?跳跳,想奶奶不想?

跳跳肉麻地表态说:奶奶!我想你!还想爷爷!

 

在外人眼中,想必这也是一番天伦之乐了。然而王志强在一边看着,却心里越发纳罕。他忍不住问麦琪:什么课?你要去哪儿上课?

麦琪这才想起,原来自己的新计划还没有告诉王志强。她解释说:我想学法语,报了个法语班。

 

王志强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形势的感觉,他问:法语?你以前会法语吗?你怎么想到学法语了呢?

麦琪一愣,反问说:就是突然想学了,很奇怪吗?

王志强试探地问:总有个目标吧?

麦琪一听,觉得王志强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她似乎还没有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她想了又想,说:目标就是……去法国旅游能用法语问路。

王志强的特点就是一丝不苟按部就班,他又问:问路就够了?不考级什么的?

麦琪看王志强迷茫的样子不禁笑了,说:当然,也可以考级。

 

王志强点点头,说:好事。学习总是好事。

 

但他心里却想,麦琪这是要干什么呢?学法语,却又没有目标?

在王志强的生命中,无缘无故地做一件事基本是不可想象的。人生艰辛,每一步最好都一箭双雕,一举多得。学业除了得到文凭,最好还能得到社会关系和大好前途。恋爱除了得到爱情,最好还能得到社会地位和经济资助。在王志强这三十多年的生活经验中,社会无比险恶,竞争格外激烈,如不能每一步都往上爬,结果就是万劫不复。假如不能一年当做两年用,王志强到今天大概也不过是个乡下的农民或者大城市里的外来务工者罢了。

 

但是,学法语能干什么呢?王志强想不出。

 

麦琪回到自己的卧室,也进入了沉思。她突然发现好像这次与婆婆见面居然不那么令人生气。学习还没有开始,居然就有如此神效,这真是让麦琪颇有点惊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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