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小宝的爷爷奶奶说想把房子换到我们这边来，于是开始看了看望京的二手房。

价格是出乎意料的疯狂。随随便便一套都要上百万。单价低于1.1万元/平米的房子，不是特别老旧就是进去就要重新装修。而且，能让你很快去看的房子，除非是刚好赶上刚刚登记，否则都是有点问题的。不是朝向不好，就是对着马路，或者卧室对着一堵山墙，让最不相信风水的人看着心里也有点别扭。

这周末，一个初次见面的中介，看见我们俩，立刻推荐一套我家附近小区顶层的复式，南北通透，1平米1万，楼下两室一厅，楼上有两间大屋不算面积，还有两个露台……

因为很近，就决定跟中介去看。到门口才知道，是东西通透而非南北，中介说：啊，我说错了。对不起。我们俩说，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上去一看，真是一套不靠谱的房子啊。这家人大概是南方人过来做小生意的，根本没装修，全家人住在毛坯房里。家里男女老少都有，但基本上没有一盏像样的灯，全挂的是灯泡。不平整水泥地配上不干净的墙面，楼梯就是交房时提供的简易钢楼梯。客厅里没有电视。屋子里有的地方贴了几张图片，有的地方挂了小孩画的画。楼下有个对着院子的小露台，晾了一些衣服。

上到二楼，因为是阁楼顶部，所以空间有点矮，出露台处的高度大概1.4米左右，开了一个门不门窗不窗的洞弯腰钻进露台。到了露台一看，整个小区的这个户型，每一家都把露台封成了阳光房，只有这家完全开敞着。低头就看见车水马龙的大街，抬头就是都市喧闹的天空。

听起来很糟糕吧？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进去就很喜欢这房子。上了露台以后就更喜欢了。主人看起来不见得有多么高的文化，但讲话很简洁，一点不zhuangbility。我随口说了一句，这个楼梯有点陡呀。他就说：我家小孩天天爬上爬下。我问：你家小孩多大了？他说：三岁啦。我顿时想起我家小秧秧，按朋友讲话，天生一副中产阶级小花朵的样子，看到沟沟坎坎，哪怕是材质不同的路面，都要小心而矜持的向我伸出一只小手，由我牵着才敢大胆的走过去。

我喜欢这个房子，羡慕这家人的生活。这房子让我鄙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对我家那种干净明亮的地板，白色的一尘不染的家具，整齐浅色调的书架，整洁的如化学实验室般的厨房都产生了厌恶的感觉。按格调上说的，我正在一步步走向恶俗的中产阶级趣味。我突然很想住在这样一套房子里，任由我家小宝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爬上爬下。晚上我们站在露台上，面对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喝啤酒烤羊肉串。进门谁也不用换鞋，反正水泥地也不干净。我在地上砸核桃，画水彩画直接把颜料甩在地上，再也不比小心翼翼的在水桶边上把笔上多余的水抹干。谁想摸墙踢墙都可以，反正墙早就脏兮兮到处都是手印。

我小时候，天天被我妈说把房间弄得很乱，她一天到晚收拾屋子。我问她：屋子不是为人服务的吗？你天天这么收拾，变成了人为屋子服务了。老妈就会执着的说：屋子就是脸面，万一来个人，家里就得干干净净的。我自然觉得屋子是自己住的而不是给别人看的，但我妈却将这些都归结于我懒惰和顶嘴。此刻我突然发现，现在我每天也在为了家的整洁干净做很多努力。我在追求自己曾经鄙夷的一切。

离开这套房子，老公也有同感。我们热烈的讨论如果住在这样一套房子里生活是多么有活力。但最后，我们知道我们不会买这样的房子。因为它6层没有电梯。因为它是东西向。因为那气质十足的露台，如果不封起来，就是贼们工作的好场所。最重要的是，我没法真的不装修就这样住进去，我肯定会精心设计，认真装修。而现在的我哪儿有这个精力呢？

我开玩笑说：大概贼也爬上过这家的露台，看见实在没有任何可以偷的东西，却有一大家子人，就失望的又爬下去了吧。无产阶级就是这么酷。而我们，不管怎么装出一副无产阶级艺术家的派头，骨子里早就是物质的奴隶，中产阶级的小花朵们了。最可悲的是，物质上还没有中产阶级那么多钱。

晚上，我在小宝的小画板上画了这幅画。谁都不知道我画的是什么。只有老公说，你画的是一个露台。随后他加上了那个看着外面的小人，我又加上了一个小桌子和椅子。然后我羞愧的发现，我真是没法彻底脱离中产阶级趣味啊。

但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过的更自由，更随意，更远离中产阶级趣味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