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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比看超级女声重要的多,这是从道德角度看。如果从感情角度出发,结论就完全不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李成的奶奶,而李成也很少提及他的家庭,对我而言,这位老人只是一个亲切的符号。而超级女声及其选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我却很喜欢他们,并且已经关注了很久。对于我如此投入的事情,却连几个小时的电视都不能看,这全都是因为我要来参加这个理论上和我有关联,而感情上尚未产生关联的老人的葬礼。在道德上,我对李成的奶奶——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充满了愧疚,但感情上,我却不由自主的有些埋怨她。人永远不能左右自己的情感,这真是一种糟糕的心理状态。
从小到大,我都充满了这种负疚感,因为我的感情似乎总没有别的小孩深厚。我特别佩服那些只要一听到“这是奶奶(爷爷,叔叔,阿姨)”就能扑上去亲热的小孩,因为我对一个完全陌生的长辈永远亲热不起来,不管在该人和我有多近的亲缘关系。而如果心里亲近不起来,行动上我也没办法表现得太肉麻。说得好听点,我是一个老实人。说的直接点,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小时候我在奶奶家住了一阵子,当时上小学三年级。走的时候奶奶问我:“你以后会不会想奶奶?”我很认真地思索了之后,告诉奶奶:“以后的事情我可不知道。”当时我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我在小学一年级特别喜欢的一个动画片,到了小学二年级就不再喜欢了。所以我想,虽然此刻我很依恋奶奶,但也说不定回家之后就把她忘了。既然不能保证我一定会想她,我就这么自认为很负责任的告诉她了。
可以想象,我奶奶听了这个回答以后非常伤心,觉得我真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孩子。现在想想,作为一个女孩子,小学三年级仍然表现出这么低的情商真是可耻。很多问题根本不应该思考作答——首先标准答案只有一个,其次根本不应该有思考这个过程。也许作为一个三年级的小孩,能进行独立思考之后做出一个较为缜密的回答是一件值得赞美的事情,但是比起“重感情,懂事”等大人们更希望小孩具有的美德来说,这件事情就太不重要了。
现在我的心里还是充满了乱糟糟的冲突,我多么希望自己一听到李成的奶奶的噩耗,就立刻悲伤不能自已,转眼之间把超级女声的比赛抛到脑后。然而事实是我心里最大的遗憾是今天不能坐在电视前看超级女声。人类可以用道德约束自己的行为,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然而,当你在用道德约束自己时,也就认同了这种思想,因此总免不了对于自己竟然不能由衷的产生“最符合道德的思想”而感到羞愧。
正在惴惴不安,接到了小芸的短信:春春直接晋级,可是我好辛酸。我忙回问为什么?她回复:我觉得她看上去不开心。
这时候车厢里的灯已经熄灭,我一个人躺在上铺。上铺是最便宜的,空间狭窄,而且爬上去比较费力。可是我喜欢,因为很安静,不必忍受有人经过我的床上下。我和李成说我要上铺,他说“太好了!正好我懒得爬。”虽然我是真心的喜欢上铺,还是希望他谦让一下,表示一下他也不反对爬上爬下。
我想全国的县城大约都是同一副样子:脏兮兮的地面,随时飞扬着碎纸片,塑料袋和尘土。建筑的模样也都差不多,走在此县城和彼县城的街道上,永远没有太大的分别。商店的门都是卷闸门,玻璃和外墙永远灰突突。现在是清晨,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起床,唯有个别勤劳的商家开始打扫卫生,将脏水顺势泼在街边上。经他们这样打扫了之后,人行道上简直就不能走人,所以偶尔的行人全都和自行车一起混在马路上和汽车抢路。
我们赶上了头班车,到站之后尚不到六点半,早有李成的两个堂兄堂弟上来抢我们的行李,并且不忘和我热情的打招呼,说:“这是嫂子吧?”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该“嫂子”是我。连忙微笑示意,两位堂兄弟一路上说着:“成哥,全家就等你了,等你们来了就办。”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所谓“办”会有多少规矩。但也容不得多想,先是有亲戚给我发了一个黑箍戴上,然后我就一直跟着李成。到了他们家,早有一辆大面包车在等着,于是全家人一起奔赴县城的殡仪馆。
殡仪馆里有很多人家在办丧事,大致的顺序似乎是火化之后,运送到准备好的地方安葬。李成家亲戚不少,租了一个房间,里面早就放好了奶奶的照片。面前有供桌,花圈,挽联。大致意思都是根据自己和老人的关系表示哀思。房间的中间,就是老太太的遗体。躺在一从鲜花中,也说不上恐怖,只觉得是一件令人悲伤的物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