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回浙江老家办点事。一定要去外婆的坟前磕几个头。因为种种原因，我已经好多年没能在清明节回乡了。

    外婆是四川人，按照后来的阶级划分，她出身于大地主家庭。但外婆的这个成分纯属“被划分”，受过高等教育的她从来没有参与压迫、剥削之类的事，她所在的大家族也以积善行德闻名乡里，反而是她的许多财物先于1946年被流氓无产者盗窃，在后来的特殊年代里更是遭遇彻底扫荡。

    1948年，外公从上海去台湾。外婆怀孕即将生我妈妈，不能乘飞机，于是从上海到浙江待产。结果那里先解放了，两人从此天各一方、音讯全无，到死都是这样。

    2009年，外公的弟弟终于回到大陆，已经80多岁的他总算过掉“遵守特殊规定”的年限，他说我外公也已经去世多年了。

    前朝旧事随风飘散，往事根本就是如烟。留下的仅仅是对逝去亲人的哀思，以及对结束两岸分离状态的期望——多少年来，这已经让太多太多的中国人受到伤害。在得到外公确切消息的那一天，我写下一点文字，献给我的外婆、外公。

《维以不永伤》

    我妈妈出世前夕，你们已经远隔天涯。你不知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到死都是这样。

    只在外婆的讲述里，知道那个比他大十岁的男人是一身戎装。多希望见一见你呀。然而，连我妈妈都不知你的模样。你所有的照片，都在历史磨难里被迫消亡。

    今天，终于传来你的消息，扑面而来61年的风霜。你和外婆一样，早已在天堂。仅仅是，一个坟在台湾，一个坟在浙江。当中依然隔着一道海峡。

    今天才知道，分离的那一天起，一个未再娶，一个未再嫁。一个将星，一个贵族，为什么要双双选择这极致的情伤？

    你们在天堂，你们已在天堂。天堂里没有海峡，你们无需再两岸凝望。天堂里没有战争，你们无需再一次次漂泊大地苍茫。天堂里没有政治，你们就抛弃一切尊贵和落寞吧，每天一起看日出和夕阳。

    而我，你们的后代，你们曾经疼爱和曾经希望能够疼爱的孩子，会含着泪，笑看人世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