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灯依旧-张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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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兄妹武大三区珞珈山情感 |
分类: 武大轶事 |
-张家兄妹
1958年前在新三区住时,对面一栋原住刘、韩、曾、余四家,工学院的余家纯教授家有两个儿子余传瑜、余传斌(?),他们都比我大,是三区小孩的头;特三区李国平家的孩子多,自成圈子,不服余家的孩子管;我两边都玩,常遭鄙视。非常清楚的记得有一天,余家老大搭了凳子在门口用粉笔写了两条门楹“和平万岁”“胜利万岁”横批是“和平民主阵营”。我回家问爸爸“阵营”是不是军棋中的“大本营”,好像爸爸没有给我说清楚。
余家搬到南京去后,他家迁入了杨州张姓一家,二老带一双儿女。主人是数学系的张延昌先生,他是武大的毕业生,他有一个婷婷玉立的姐姐,我爸爸在武大的辈分高,我们都叫她张姐姐。张姐姐高挑的个子,烫发、大眼睛,常穿黑色的旗袍,开口、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派头。
他们家的老太爷比爸爸年纪大得多,长袍马褂,一口苏北腔,是否两家祖上曾有过来往,他和爸爸非常投机。他离开了舟楫如云,帆樯蔽日的运河,来到了斯文翰墨网罗殆尽的武汉大学,总算找到了谈伴。老太爷喜欢下棋,我以前也没见过爸爸下棋谈棋,两人居然每周都摆阵对弈。
父亲得癌的半年中我陪他下过围棋,尽管过惕生当过我家的棋客,爸爸的棋术实在平平,由此推断张老爷子的黑白棋艺也不高明。张老爷子每次都是午睡后来我家,长衫,挎一布包,里面是围棋和点心。他们在客厅里的八边桌上摆阵,张老爷子自带点心、糖果,边吃边喝茶边聊天思索。爸爸则喝茶抽烟。张老先生常给在旁边玩耍的妹妹点心吃,妹妹每次都有收获。下棋时他们谈论旧时的月色,记得有黎元洪、蔡元培、张勋等人的名字。我记得有一次他们谈酒,内容一点也回忆不起了。现在知道得意喝酒,失意喝茶,在我家就从来没见人喝过酒,只有茶。
尤其是冬天,老先生穿得非常多,大皮袍子,动作相当缓慢。每次与张老先生下完棋后,爸爸都有大快朵颐的表情。长大了我才明白,有些人是没有昨天的,所以他们不但不需要昨天,还不许别人谈昨天。其实不知旧物,何以言新呢!
大约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家就搬到特三区李国平教授家对面去了。张老先生再未来过,是远了还是运动紧张、人人自危所致就不得而知了。低调生存的张老先生究竟何时走的我也不知道,他见过的事,太阳看见了,月亮和星星也见过了,后生们永远也看不到了!搞政治的马寅初写过“去留无意望窗外云卷云舒,荣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的句子,我看这位张老先生也许配得上!
张延昌先生是李国平先生的学生,我在李家玩的时候常见到他,黑黑的脸膛,带一副深度眼镜,说话的声音较大,没有他爸爸和姐姐文静。他一直在数学系教书,肯定是一个敬业的先生。好像他从没管过事、管过人、参与政治,只会教书。但他在解放前参加了武大的“新教协”最后是离休干部的待遇,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张姐姐原来也是有工作的,她在中科院武汉分院当小职员,大概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精简机构时,她太听话,退职了。曾昭安的媳妇曾少奶奶也是那时回家的,她有一大家人要照料。张姐姐呢!她兄弟一直未娶,她也一直未嫁,究竟是什么原因,也无法探知了。爸爸曾想帮她撮合朱景尧先生,她非常愿意,可朱伯伯不同意。都说张老爷子去世后,老太太非常厉害,规矩不少。她们兄妹二人也尽心尽力的照顾妈妈。坊间说老太太自私不让儿女成家。
老太太走后,张姐姐已经成了没有方向的蒲公英了!
大约是文革前两年,我已读高中了,可能是星期天我在家中听到外面嘈杂,都说张姐姐喝药了!我跑到了特三区,人已抬走了!自戕的张姐姐再没回来,我记得爸爸叹气、怅然若失的样子。
人生可怜,无计相留!
一家四口只剩下张教授慢慢向前走,前几年才走到尽头。李国平教授常说解放前的学生对他最好,典型的例子就是他最倒霉时,张先生还经常从对门过来看他。
他家还有一个远房侄女儿,在他家长大,好像没有读大学,幼师毕业后调到了武大幼儿园工作到退休。
死者已已矣,生者常恻恻,没有后人,这个世界上能恻恻他们的大概不会超过五、六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