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

 

风迤逦于我的血脉之中，带着祖辈的尸殖

和暗红的倒影

涉过梦幻，经历天候和花香

一路散落红果和烽火

谁们在收集悲剧

收束古衣，用锁链扎紧智慧

我已经在瑟风中仆倒，深埋自己在岩石之中

历史正穿过头顶

洞开水窠，历史就会沿着眼角发源

在这页岩残存的栈道上

历史的页码被风打开

 

我不能停止伤痛，洪荒和角斗

让成亿的儿女们次第流失

携带着土壤和磷，因此而成为黄河

在孤独的大陆上流离，漂泊

或者拥堵，堵塞时间和天空

谁们的尸体淤积于我的咽喉，从而喉结突出

 

我的山峰和乳峰哺育过谁

又把他们在河流中放弃

 

提灯的情人们。黑夜在鹿群中升起

爱情正佑护我们的自私

和卑鄙

我奔走如蛇，穿过白昼的舞蹈和废墟

那些民谣的火光映红我浑浊的面庞

划破臃肿的河床

苦难把纹饰缀满我的肌肤

 

在另一面，我作为雄性死去

安静地犹如一泓湖水

阴谋在水底波动，魔——

上苍的阴影扣着一口硕大的钟，闻声而响

骨节倏然回应，他们呈现黄色

渐黑，日渐堕落

昏黄的风朽死在潮湿的草丛中

天空在大雁背后崩溃

如云，没有什么可以改变

手掌中的黎明四下流溢

把隐喻濡湿成一面镜泊

 

泪水比天或其他灾劫更可怕

让那些文字显得瘦弱、肤浅、孤单

瑟缩在伤口和睫毛里面

谁手扶大地和恒星

手扶这生存的表面

徒然面对野菊花和蒲公英哀叹

 

而人们，庞大的人群：我所悲叹的人群

总是在自戕中孤独地再生

那些森林被胁迫着

在我硕大的颅骨上受到伐戮

河流就会消失，枯竭

在那些被弄脏了的感情中

我总是像婴儿一样盲目

冲动，又无动于衷

 

降临，携带着风降临在源头

谁们把长满蒿草的头脑纳入我的怀中

被黎明的芦笛所宽容

蔚蓝色的线上，女人们带着羽翼出现

和鸽子同时穿过内心的广场

勇敢就会和疾病同时流行

安静地响起哨音

 

谁的内心宽大，谁的诗歌下沉

我照耀着别人，同样也会被别人照耀

星星温暖着星星

众生如浮萍，随波起伏

而我已沉沦

在泥沙和迷津中沉湎

逐渐离开那古老的星群，和河流

如烟，如命

 

于1994年8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