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人间,幽境不复存在,险境由此开始。
清音阁,整理行囊,补充给养。天色阴暗,但是未必不是好天气。

果然不出所料,清音阁人声嘈杂,水声混入了人声变得沙哑,隐隐的有了股闹市的感觉,真正的清音是应该过滤掉繁杂的人声的。我的清音阁是那座梦幻里的山寨。我不知道它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它是否真实的存在过,亦或是我朦胧里的一个幻像。
不管怎么说,夜色里的幽寒和晨曦里的气息都像那个山寨一样在身后远去,大家的峨眉山之旅是从清音阁开始的,既然众口一词地叫这里做景区,我也追随着众人的脚步而去,我知道,前方有野猴生态区,有九十九道拐,还有钻天坡。。。那是大家的眼睛曾经看到的,我也会看到,但是肯定会另有大家的眼睛看不到的在前方诱惑着我。

在一线天,我碰到了一对中年男女,他们的脚步走得很是欢快,可是我还是告诉他们实话:“你们这样走,今天是到不了金顶的。”他们回答“你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可能是我的话让他们受到了刺激,他们不时的快步走到我的前面,只是走不出多远,他们就要坐下来歇口气,还有句话,说出来他们未必能懂:想要登顶的人,应该一直不停地向前走。

传言中的猴子出现了,却很是让我失望,它们贪婪地吃着人类丢下的食物,旁边站着一个监工模样的人。山中无老虎,它们应该是峨眉山的王,可是眼前的猴子们分明是一群乞丐,没有了唯我独尊的王气,没有了名山大川的灵气,甚至没有了与生俱来的猴气,甚至连保存颜面的骨气都荡然无存,在大口吞食着富含添加剂而少含营养的垃圾食品时,他们过早地退化成人类。
九十九道拐是真正的险要之处,台阶左曲右拐,形似麻花向上伸展而去,那对中年男女早就远远的落到了后面,连后来遇到的一群学生也不见了踪影。独行,真是躲不开的选择,常常不是你选择了独行,而是独行选择了你。

道路的险不需要人云亦云的絮叨,脚上的累也只有自己的脚才会真实地感受,坎坷只有在眼前的时候才是坎坷,只要走过去了,就再不见坎坷了,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心里想的是到了九十九道拐就是仙峰寺,到了仙峰寺,登金顶的行程就该过半了。让你感到的累的不是脚下的路,而是当抬起头,看着云雾围绕的山顶时,心里顿生畏惧和疲惫之意,很多时候,旅途的劳累更多是来自对漫长旅途的恐惧。

很快,我有了另一个参照物,那是前面的一个背夫,看到他沉重的脚步,就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就能感觉到他的累,当感觉到他的累的时候,自己的累似乎一下子减轻了,我虽然也背负了一个大行囊,但是里面多是衣物,负重只有十几斤,跟背夫的负重比较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加快脚步,撵上了背夫,插空跟他聊了几句,他要送的货物是到仙峰寺,每天送货一次,趁着他休息的时候,我快步走到前面,在高坡上,我远远的举起照相机,想要拍下他正面的形象时,他愤怒地大吼了一声:“不要拍!”远远地我看见了他眼睛里那股强烈的敌意的光芒。我们虽然走在一条路上,但是彼此只是过客,留不下的人散了无痕,留得下的又岂需刻意留存,我思考,总是把艰险想得很艰险,所以我无法脱俗,他不思考,只是用脚一天天一遍遍地把艰险踩成坦途,所以他是智者。
大智需从愚处寻。

今日峨眉,天地阴暗,不见峨眉秀丽,秀丽既然无处寻觅,寻觅便也是一种执迷,所见,所不见,心有所悟,情便有所依。
险要之处,忽见树开花朵,我叫不出那花的名字(或是木棉?),我突然觉得,其神像极了莲花,莲花开时天地开。

看到莲花,会心一笑,世上一切险境变通途。
六十二公里,目标海拔3077米的金顶,山路漫长,我依然是那个前行不缀的苦行僧。我的苦行是为了什么?背夫用脚步敲打着石阶,如同数着一枚枚维持生计的硬币,僧侣们在幽深清凉的寺庙里,抑扬顿挫的念诵着经文,如今的修行似乎用不着苦行。
仙峰寺、遇仙寺、九岭岗,一路走过,步履艰难,一眼望去,若隐若现,终于来到另一险境:钻天坡。
钻天坡很险,但是其实没有九十九道拐艰险,行者到了这里往往筋疲力尽,所以这里更令人望而生畏。
在这里,我遇到了几个中国学生和两个俄罗斯或是东欧的女孩,几个中国男孩很快就落后了,那两个外国女孩倒是一股子勇往直前的劲头,我带着对那几个真不争气的男孩的气愤,一鼓作气地走完了钻天坡。
从洗象池到雷洞坪,虽然不算艰险,似乎是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我给自己定了个物质激励口号:雷洞坪,喝红牛。对于饥寒交迫的草民来说,讲再多的大道理都不如一句“跟大哥走,有肉吃”有号召力。
雷洞坪到了,金顶还会遥远吗?都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其实最后十里是最好走的,因为可以看到眼前的目标,最艰难的反倒是八十到九十里那段距离。
太子坪饮茶,这是我一天行程中第四次坐了下来,前三次是清音阁整理装备,仙峰寺用午餐,雷洞坪喝红牛。

历时14小时,行程62公里,我终于登上海拔3077米地金顶。
金顶在云雾中,人在云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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