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十二金钗之贾迎春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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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红楼梦十二金钗 |
我们经过前两讲的调整和细解,对金陵十二钗上半部,进行了总结。那么下面我就继续开讲十二金钗下半部分,今天讲的是红楼梦中,一个大家对他的结局最没有争议的人物贾家的二小姐,贾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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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面介绍一个这个贾家的二小姐,贾迎春,人称“二木头”,贾赦之女,庶出。海棠诗社起,取别号为“菱洲”。“金陵十二钗”第七位。始见名于第二回,第三回正式登场。第五回中的“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判词和《喜冤家》曲都是属迎春。在八十回里戏份儿很少,估计八十回后也无非是写一下她嫁给“中山狼”孙绍祖以后,被蹂躏至死,不会有更复杂的情节。前八十回里,“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一回,为她立了正传,黛玉说她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就是来吃人的野兽都蹲在门外台阶上了,却还在屋里慢条斯理地说些个因果报应的空话,她就是那么一个滥好人。迎春的命运书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似乎已无秘可揭,你究竟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举例如下:
1.“二小姐乃赦老爹前妻所出,名迎春。”(已卯本)
2.“二小姐乃政老爹前妻所出,名迎春。”(庚辰本)
3.“二小姐乃赦老爷前妻所出,名迎春。”(舒本、蒙本)
4.“二小姐乃赦老爷之女,政老爷养为己女,名迎春。”(已卯本)
5.“二小姐乃赦老爷之妻所生,名迎春。”(彼本)
6.“二小姐乃赦老爷之妾所生,名迎春。”(戚本三种)
7.“二小姐乃赦老爷姨娘所生,名迎春。”(梦本)
上述引文中,关于迎春的父亲,有三种不同的说法:
1.“贾赦”说见于甲戌本、舒本、彼本、戚本、蒙本、梦本。
2.“贾政”说见于庚辰本。
3.“贾赦生,贾政养”说见于已卯本、杨本。
关于迎春的母亲,有两种版本(已卯本、杨本)根本没有提到。其他九种版本介绍了他的身份,但又都没有指明具体的人名,从迎春母亲的身份看,约可分为四种不同的说法:
1.“前妻”说——出于甲戌本、庚辰本、舒本、蒙本。
2.“妻”说——出于彼本。
3.“妾”说——出于戚本三种。
4.“姨娘”说——出于梦本。
不知道大家知道吗?其实迎春的住处其实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地方,缀锦楼在前八十回中仅仅昙花一现,他只是出现在第二十三回。薛宝钗住了蘅芜苑,林黛玉住了潇湘馆,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在第二十三回之前,或在第二十三回之有,曹雪芹再也没有再其他回的正文里正面地、直接得提到“缀锦楼”这个名词。这是明白无误的事实。在《红楼梦大辞典》里“缀锦楼”辞条的释文说:第四十九回邢岫烟在大观园时即住在这里。那不是特别指出,第四十九回也提到缀锦楼了吗?可是,当我们细读《红楼梦》第四十九回正文之后,却发现其中并不像他们所说的,岫烟住在缀锦楼;书中确实没有作过这样直接的明确的交代。原文其实是:贾母便和邢夫人说:“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逛逛再去。”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艰难,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与他们治房舍,帮盘缠,听如此说,岂不愿意。邢夫人便将岫烟交与凤姐儿。凤姐儿筹算得园中姊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设一处,莫若送到迎春一处去,倘日后邢岫烟有些不遂意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与自己无干。从此后若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儿亦照迎春的分例送一分与岫烟。凤姐儿冷眼敁敠岫烟心性为人,竟不象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凤姐儿又怜他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论了。
“缀锦楼”和“缀锦阁”,二名仅一字之差。人们不禁产生疑问:迎春是不是旧居住在这座缀锦阁中?与缀锦楼相反,缀锦阁在书中不止一见。
第四十回,为了给湘云换席,每人跟前要摆一张高几,凤姐就派丰儿拿着几把大小钥匙,来对李纨说:我们奶奶说了,外头的高几恐不够使,不如开了楼把那收着的拿下来使一天罢。奶奶原该亲自来的,因和太太说话呢,请大奶奶开了,带着人搬罢。
丰儿所说的“开了楼”,是什么楼呢?亲看紧接着的下文:
李氏便令素云接了钥匙,又令婆子出去把二门上的小厮叫几个来。李氏站在大观楼下往上看,令人上去开了缀锦阁,一张一张往下抬。小厮老婆子丫头齐动手,抬了二十多张下来。
原来所开的楼就是缀锦阁。它位于大观楼之上。那么,缀锦阁的用途又何在呢?
请看下文:
李纨请刘姥姥上楼去瞧瞧,刘姥姥便拉了板儿,“登梯上去”,走进里面——只见乌压压的堆着些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虽不大认得,只见五彩炫耀,各有齐妙。
缀锦阁实际上是个堆满了“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的杂物的仓库。
七十一回,贾母八十大寿,因“亲友全来”,所以——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并嘉荫堂等几处大地方,来作退居。所谓,“退居”也者,是指专供宾客临时休息的场地。第十七回和第十八回,贾政一行人曾见到“两间小小退步”。“退居”与“退步”其意义是相同的。缀锦阁原来是这样一个所在,并被冠以“大地方”的称呼。在第四十回,还有两处提到过缀锦阁——正说话,忽一阵风过,隐隐听得鼓乐之声。贾母问“是谁家娶亲呢?这里临街倒近。”王夫人等笑回道:“街上的那里听的见,这是咱们的那十几个女孩子们演习吹打呢。”贾母便笑道:“既是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他们也逛一逛,咱们可又乐了。”凤姐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又一面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贾母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可知缀锦阁的底下是个“宽阔”的场地。缀锦阁,被人们叫做“楼”。进入缀锦阁,要登梯才能上去。名“阁”而实为“楼”。应该说,在这一点上,缀锦“阁”等于缀锦“楼”。但缀锦阁却不可能是迎春的住处。这是因为第一,缀锦阁位于省亲别墅正殿的范围之内,它不可能分配给众姐妹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去居住。第二,缀锦阁和含芳阁对称的建筑,一东一西,要分配就应该都分配出去,哪有只选中缀锦阁、却冷落了含芳阁的道理。第三,缀锦阁有“梯”,这和后文描写的迎春住处的情况不符。第四,第十七回和第十八回说的很清楚,缀锦阁是“飞楼”。所谓“飞楼”,就是架空的、高耸的楼阁。在贾政一行人游园时,作者曾用“飞楼插空”四字来形容园内的景观。让贾府千金去居住在这样的楼阁中,岂不令人悬心?第五,平日,缀锦阁充当放置家具、杂物的仓库,把二小姐的闺房重叠安排在这里,是一桩不可想象的事情。第六,如果从第二十三回起迎春就居住在缀锦阁上,那么,怎么到七十一回时还会让它临时充当前来贾府祝寿的男女宾客的休息室呢?
缀锦阁到底是不是缀锦楼呢?也就是说,第二十三回所说的“缀锦楼”,第十七回和第十八回所说的“缀锦阁”,它们会不会本来就是指的同一个建筑物?贾府内,大观园内,有许多的建筑物或居室。有些建筑物或居室,曹雪芹都一一给它们起了名字,如“梦坡斋”之后,就不会再有“梦坡堂”;有了“怡红院”之后,就不会再有“怡红馆”;其余的,不妨以此类推。对这条规律必须加上一个限制条件;它们不跻身于同一个场所中,它们的位置不在同一个范畴之内,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的关联。否则,有人就不难推举出“沁芳亭”、“沁心桥”和“沁芳闸”三个名称作为反证,来推翻这条规律了。依据这条规律,我们自然可以得出结论,有了“缀锦阁”之后,就不会再有“缀锦楼”了;或者说,有了“缀锦楼”之后,就不会再有“缀锦阁”了。如果缀锦阁和缀锦楼确为两个不同的、互不干涉的建筑物而又拥有相同的名字,那就违反了曹雪芹为大观园园林建筑命名的常规。因此,它们的同名是十分特殊的、奇怪的现象。另一个十分特殊的、奇怪的现象是,缀锦阁和缀锦楼虽然同在大观园内,却在前八十回中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凡是写到缀锦阁的地方,都没有同时写到缀锦楼。同样的,凡是写到缀锦楼的地方,并没有同时写到缀锦阁。那么迎春到底住在哪里了呢?我来告诉大家,那就是比缀锦楼出现更晚的“紫菱洲”。在第二十三回,“贾迎春住了缀锦楼”一句中的“缀锦楼”三字,在庚辰本、杨本、戚本、舒本、彼本、郑本、梦本、程甲本、程已本均同,唯独蒙本作“紫菱洲”。蒙本的“紫菱洲”显然是后改的,而且也不是出于曹雪芹本人的手笔。改写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细心地发现书中的纰漏:作为迎春的住处,第二十三回昙花一现的“缀锦楼”与其他几回的叙述和描写发生了矛盾。书中有三个比较重要的情节,发生在迎春的住处。两个情节见于第七十三回“懦小姐不问累金凤”,另一个情节见于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令人遗憾的是,在这三个地方,作者不肯痛痛快快地写出迎春住处的名称。
第七十三回,邢夫人见到傻大姐“误拾绣春囊”后,“心中十分罕异,揣摩此物从何而至,且不形于声色,就来至迎春室中”。同回,宝钗、黛玉、宝琴、探春四人来安慰迎春时,作者只用了“走至院中”四个字,就让他们进入了迎春的住处。第七十四回写到:凤姐一行人“于是别了惜春,方往迎春房内来”。先“院中”,后“室中”、“房内”,巧妙地躲开了迎春住处的具体名称。然而,在其他几回,迎春的住处却不是缀锦楼,而是叫做“紫菱洲”。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第三十七回,第七十九回合第八十回。第二十七回,众姐妹结诗社,各自要起别号,轮到迎春——宝钗道:“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因为迎春居住在“紫菱洲”,所以宝钗方给他起了“菱洲”的别号。作者的交代可说是一清二楚了。第七十九回,迎春许婚孙绍祖之后,邢夫人将迎春从大观园内接了出去,宝玉听到这个消息,大感扫兴——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带地方徘徊瞻顾,见其轩窗寂寞,屏帐翛然,不过有几个该班上夜的老妪。(我在这里插一句,在这里后没有一段庚辰双行夹批:先为对景悼颦儿暗作引。黛玉沉湖之说的重要依据之一)人去镂空,正因为紫菱洲是迎春的住处,宝玉才去那一带“徘徊瞻顾”。这也明确点出了迎春的住处的名称是“紫菱洲”,而不是别的。第八十回,迎春结婚之后,王夫人接他回家,迎春向王夫人哭诉委屈——王夫人一面解劝,一面问他随意要在那里安歇。迎春道:“乍乍的离了姊妹们,只是眠思梦想。二则还记挂着我的屋子,还得在园里旧房子里住得三五天,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还可能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忙劝道:“快休乱说。不过年轻的夫妻们,闲牙斗齿,亦是万万人之常事,何必说这丧话。”仍命人忙忙的收拾紫菱洲房屋,命姊妹们陪伴着解释,又吩咐宝玉:“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风声,倘或老太太知道了这些事,都是你说的。”宝玉唯唯的听命。迎春是夕仍在旧馆安歇。
迎春“记挂着”的“屋子”、“旧房子”是紫菱洲;王夫人命人收拾房屋的地方也是“紫菱洲”。而迎春当夜所住的地方是“旧馆”。这“旧馆”二字告诉我们,“紫菱洲”就是迎春结婚之前在大观园的住处。紫菱洲之名,又见于第十七回合第十八回元妃赐名时,以及第四十回贾母等人陪刘姥姥逛大观园的途中。由此可见,迎春住处的正式名称应是紫菱洲。这样,是基于下列理由:众姐妹(包括宝玉在内)结诗社而起别号,其事值得注意的有两点。第一,别号和住处的名称二者之间必须有直接的,必然的联系。第二,众人起的别号(不但得到本人同意,而且也得到众人认可的别号)必须都是按照上述原则拟定的。例如,宝玉—怡红院—怡红公子,黛玉—潇湘馆—潇湘妃子,宝钗—蘅芜苑—蘅芜君,李纨—稻香村—稻香老农等。这样,迎春—紫菱洲—菱洲,完全和宝玉、黛玉、宝钗、李纨等人对称,就是顺理成章的了。更何况,在书中,以紫菱洲为迎春的住处,这样的叙述和描写不是偶尔的,随意的,也不是个别的,它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而且都和故事情节的进展牵连在一起,不呈游离的状态,因此,迎春的住处的名称应是紫菱洲。
迎春的住处,又是缀锦楼,又是紫菱洲,前者见于第二十三回,后者见第三十七回、第七十九回和第八十回。它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呢?
既然是两个不同的名称,就应该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从这一点说,缀锦楼不等于紫菱洲。问题在于,它们会不会本是一个地方,却同时有着两个不同的名字?或者,它们会不会是同一个地方,后来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由于某种原因而改换了名字?我想不会是这样的,在大观园中,在元春省亲之后,同一个地方或同一座建筑物,同时或前后起两个不同的名字的现象,是不存在的。不妨设想出一个折中的说法:缀锦楼和紫菱洲,它们既是一个地方,又不是一个地方。也就是说,其中一个事大圈圏,另一个事小圈圈,而小圈圈正处于大圈圈之中。从它们的名字(洲和楼)上就可以看出,紫菱洲不可能位于缀锦楼之内。从名字上看,缀锦楼倒是有可能位于紫菱洲之内。例如,《红楼梦大辞典》就是这样断言的:缀锦楼:贾迎春住处,在大观园西路南部紫菱洲。在曾保泉《大观园平面图》、徐恭时《红楼梦大观园平面示意新图》上,缀锦楼和紫菱洲的地理位置也都是按这种理解绘制的。惟有杨乃济《大观园平面图》的处理方法不同,它有紫菱洲而无缀锦楼。杨乃济《大观园平面图》的做法,有一定道理。这是因为,第一缀锦楼仅仅昙花一现,且与缀锦阁同名,十分蹊跷。第二,从书中具体的描写看,迎春并不住在楼上。无论是别人进入迎春的住处,或是迎春走出自己的住处,作者都没有上楼、下楼的叙述和描写,更没有直接地间接地写到楼的外观和楼内的楼梯。说迎春不是住在缀锦楼,而是住在紫菱洲,看来更为可信。迎春始终没有住在一座“楼“内。或者说,迎春的卧室并不在一座楼的楼上。进入迎春的卧室,不需要登梯上楼。甚至他也不可能住在一座楼的楼下。这构成了有力的反证。因此,虽然在第二十三回分配迎春去住缀锦楼,实际上,迎春所住进的并不是缀锦楼。
为什么分配迎春去住缀锦楼,他所住进的反而不是缀锦楼?怎样解释这个矛盾的现象?迎春住处之令人生疑,恐怕和曹雪芹在创作中途改变构思有关。第一,在创作过程中,曹雪芹的构思有了变化。他原先打算让迎春住在那个叫做“缀锦楼”的地方,后来该换了主意,给它取了另外一个不同的名字。第二,在创作过程中,曹雪芹的构思有了变化。他原先打算让迎春居住在那个叫做“缀锦楼”的地方,后来该换了主意,把他安排到另外一个不叫做“缀锦楼”地方去居住。
曹雪芹在撰写第二十三回的时候,的确是想让迎春住在一座叫做“缀锦楼”的建筑物之内的。但是,他后来显然发现,在第十七回、第十八回,大观楼的东面飞楼叫做“缀锦阁”;两个建筑物犯了重名的毛病。怎么为呢?他没有去改动“缀锦阁”,来迁就“缀锦楼”相反的,他弃用“缀锦楼”,让迎春住进了紫菱洲。他最初设计的迎春的住处也可能是一座楼房。后来改变了想法。毕竟宝玉、黛玉、宝钗、李纨、探春、惜春等人的住处都不是楼房。所以,他终于让迎春住进了平房。“缀锦楼”之名随着也就取消。惜乎他用“紫菱洲“代替” 缀锦楼”之后,一时疏忽,或者遗忘,或是尚未来得及,竟然没有去改动第二十三回中的那“缀锦楼”三个字。“缀锦楼”和“紫菱洲”的矛盾大抵是这样出现的。
“尚未来得及”也许能够立刻获得人们的理解,因为他英年早逝。“遗忘”则不够圆满,很难令人信服,因为第十七回、第十八回和第二十三回的距离并不遥远。除非是另外一种情况:第十七回、第十八回和第二十三回不是撰写于同一个时期;元春省亲的故事和宝玉、众姐妹住进大观园的故事是拼接起来的。原来,曹雪芹在写作《红楼梦》这部大书时,并不是像很多人所想的那样,从头到尾,一气呵成,而是断断续续地进行的,“十年辛苦不寻常”,经历了悠长的岁月;他也不是像很多人所想象的那样,从第一回写起,接着写第二回、第三回…直到八十回,回与回不间隔、不跳跃,一直写到最后的第八十回结束。他不是那样写,而是一片一片地写,一段一段的写,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地写。最后,他才把那一片一片、一段一段、故事一个故事串连起来,缝接起来。在我看来,这样的解释和曹雪芹的创作习惯是符合的。
贾政看了之后说是“算盘”,迎春笑着回答“是”,遂是铁证。但究竟是不是算盘呢?我却以为还有他解,而是“围棋”。政老爷实实猜错了这个谜,在迎春是只能顺从他的错误,在我们却又因一种微妙的心理而不怀疑他的正确,是以至今有人揭破这一错判。我之所以斗胆猜疑贾政的智力,是因为如猜“算盘”的话,与该诗所述的全部特征吻合。
“按算盘以木为框,隔以横木名曰‘梁’,穿纵杆十余名曰‘档’;梁上每杆贯木珠二,一以代五,梁下贯木珠五,一以代一。每档以十进位,同时依法计算。
“不须咬文嚼字,‘理不穷’这一特点算盘是具备的。但‘有功无运也难逢’就颇为费解,因为只有在每一粒算珠都有相逢的可能性这一条件下,这句诗才是有意义的。但现在无论实际使用算盘时还是不用时挂起来,每一粒算珠都有其固定的‘邻居’,不相邻的算珠无论怎样‘有运’也是碰不到一起的,而相邻的算珠无论怎样‘无运’也总要相逢的。‘纷纷乱’就更成总是了,算盘是一种计算工具,运算时有口诀、有法则,一个子儿也乱拨不得,怎么可以用‘纷纷乱’来形容?(局外人或可以为乱,局中人心里清楚得很)至于‘阴阳数不同’,用在算盘上也实在勉强得很。
“但如解为‘围棋’,那么所有不通之处均可迎刃而解。围棋盘纵横十九线,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黑白子各自有八十粒。双方执子着棋,变幻无极、层出不穷,自有棋以来无同局之盘,‘天运人功’在这小小棋盘上演出无数局面,还不是‘理不穷’么?具体到每一粒黑白子来说,虽然实际上都有可能在棋盘上相遇,但这是要靠执棋人的筹算的,确实既要有‘功’又要有‘运’才能与对应的子相逢;算盘有口诀法则,而棋子布盘却是有法而无则,攻左视右、声东击西、瞻前顾后、着法不一、千变万化;满盘上星罗棋布、死活不一,劫杀刺征、黑白势力狼牙犬齿——的确是‘纷纷乱’——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执黑(阴)、执白(阳)子的棋手掌握着棋子的命运,而他们运筹计算的力量和方法各不相同,因此才形成了‘理不穷’、子‘难逢’、‘纷纷乱’的局面。
诚然,这首诗谜为“算盘”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也不应排除这首诗谜还有其他谜底的可能。但作为迎春之谜,除了我在前面所举;理由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心理依据。我以为命运把一个人当做棋子摆布要比“当算盘拨”的说法要漂亮、贴切得多,不知大家怎么看。再说,算盘是账房里的工具,不是闺房里的摆设。贾府一于公子小姐从物质生活到精神生活都绝少与算盘打交道(宝玉不识秤星,史湘云未见过当票)迎春一个深闺秀女怎么会凭空想起来“算盘”来造一个谜呢?第七十九回,实际上直接披露了迎春的这一爱好。在他搬出大观园后,宝玉作《紫菱洲歌》云:
前四句写人去楼空、草本摇落的暗淡凄惨景色,预示迎春这枝柔弱“纤梗”将被“重露繁霜”欺杀的命运;后面两句直点宝玉惜别迎春的无可奈何之情。唯中间两句实写迎春在时情景,永昼敲棋,现在迎春一去,只怕此地香楼空落,点点燕泥污棋枰吧。试想,如果此物不是紫菱洲最经常、最典型的娱乐器材,怎么会引起宝玉的这种联想和感慨呢?惜春爱绘画,但他未必就是一个高明的画家;探春喜书法,字未见得救写得特别漂亮;同样,迎春之嗜棋,也不说明他是什么围棋高手。曹雪芹写他们的这些爱好另有深意,除了这个嗜好符合他们形象的内在素质为,与安排他们的命运亦不无关系。“懦小姐”迎春还不是像一枚棋子一样由着人捏弄,摆到了死地?
我想在80回后的叙述中,高鹗描写的迎春的结局,应该是最符合曹雪芹原笔原意的了。但是还是有些出入,下面我就来说一下迎春最后的命运。按照曹雪芹原来的写法,应该是把孙绍祖写得比现在的还要凶恶,应该是在他自己或家族处在危难中时,贾家搭救过,可是一旦度过了难关,就忘恩负义,非常猖狂。估计在曹雪芹自己的第七十九回、八十回里,应该有这样的情节,或至少有与第五回预言对榫的交代。现在我们所看到的《红楼梦》第八十回里,却另有一个交代,说孙绍祖是一个色情狂,府里面,凡是年轻一点的女性,基本上都被他玩弄遍,迎春怎么劝也没有用,并且还居然跟贾迎春说:为什么你父亲把你嫁给我,因为你父亲曾经从我这儿拿走五千两银子还没还呢!那就等于是把贾迎春折变成银子,变卖给孙绍祖了。这一笔对刻画贾赦这个人物好像有点儿作用,但实际上不会是曹雪芹的原意。那这样的话,孙绍祖就没必要用中山狼来比喻了,人家等于在经济上还接济过你,帮助过你,而不是说你帮助过他,他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