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我怎么带着一群“小朋友”做出奇葩的《奇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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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长
2014年年末,位于中关村鸿城拓展大厦的爱奇艺公司,拥挤的工位中来回穿梭着忙碌的身影,这些平均年龄不到24岁的电视人,不久之前整建制地从电视行业跳槽来到这个互联网企业,一切对于他们是新鲜的,也充满着“打鸡血”的热情。
“我们刚过来,地方已经不够用了,老板在楼上又租了一层,过了这一段我们就要搬过去。”说话的这位,名叫牟頔,不过是一个1986年出生、脸上堆满笑容的女孩。一般人断想不到,她早已是这个年轻创作团队的“领导”了。2008年从中国传媒大学文艺编导专业毕业后,牟頔历经《欢乐中国行》、《梦想合唱团》、《吉尼斯中国之夜》、《喜乐街》等多档节目的历练,逐渐带起了这个年轻的电视制作团队,她亲切地称呼自己是带了一帮“小朋友们”,而她的“领导技巧”,就是为“小朋友们”画饼,每一次接手项目,都“忽悠”大伙儿:看看,我们在做一件多么牛逼的事情啊!
这次牟頔没有夸大海口,2014年11月29日一档名为《奇葩说》的辩论真人秀节目在爱奇艺上线,这是一档完全由互联网自制、在互联网平台播出的节目,也是爱奇艺试水季播自制综艺的第一炮。爱奇艺为此不惜投入千万,请来高晓松、蔡康永外加自己的首席内容官马东组成超强导师席,各方面规格已达到一线卫视大型综艺节目的标准。接手这个项目的,正是刚刚从传统电视行业整建制来到爱奇艺的牟頔和她的“小朋友们”。马东选择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让年轻人做一档给年轻人看的节目。
《奇葩说》的确显露着当代年轻群体的特质,虽然是辩论节目,形式却和我们习惯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专辩论会”很不一样。其论题往往来自网友们最真实的生活体验,“奇葩”却很接地气:“漂亮女人拼事业还是拼男人”“没有爱了要不要离婚”“这是不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异性闺蜜是不是谎言”……与传统的辩论赛不同,《奇葩说》的现场没有限制、没有禁忌、甚至没有规则。选手可以当面吐槽高晓松的长相,可以直言不讳地声明自己是Gay而且不会结婚,甚至现场向喜欢的男生表白以证明自己的观点。这样的言论场,其开放度和自由度宽松地让人惊讶。有人说《奇葩说》让人看到了“台湾综艺”那种真实与幽默,但他们忽略了,制作团队的“小朋友们”正是看着《康熙来了》长大的一代人。他们还别有用心地在片头标注着这样的口号:“40岁以上观众请在90后陪伴下观看”。
牟頔是比笔者大一届的师姐,曾任校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广院(中国传媒大学原名北京广播学院的简称)有这样一个好处,大小文艺活动全部都由学生自己来操办,各工种专业配备齐全,节目质量从来不输专业制作团队。从当年全新的校园选秀活动《风采之星》,到拥有悠久历史的品牌选秀《广院之春》,牟頔执导了个遍,也在这样的历练中逐渐清楚:年轻人喜欢看什么样的节目。原本,央视、体制内、大平台,这是广院的教育话语下为学生铺就的理想之路。然而在2014年,它们无法留住这些有想法的年轻人。这一年,也正是业界命名的“互联网自制元年”,视频网站开始向电视台“断奶”,寻求自制自播视频节目。无论是搜狐自制季播剧《匆匆那年》、优酷喜剧《报告老板》《万万没想到》还是爱奇艺的《奇葩说》,其制作班底都呈现年轻化、新锐化的特征,且主创有不少都是广院毕业生,这些都绝不是巧合。
与牟頔的谈话就在人来人往的工作间中展开,我们迫切想知道,一帮“小朋友”是怎么做出奇葩的《奇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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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与之前在电视台工作相比,来到互联网公司感到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牟頔:最大的冲击就是快!《喜乐街》我们当年从谈节目模式,到策划投入制作,然后审批立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奇葩说》从有idea到真正进入执行阶段,可能10天,采购申请三五天,大几千万的项目说干就干了!当钱批下来说可以干活了,我都在问:这现实吗?怎么那么不踏实啊!
在传统媒体,会发现有些流程是你没法打破的。但在这里,老板说拍板可以干了,你就什么都不用想,直接去干。老板经常给我们说:“先开枪,后瞄准”。网络是特别快速化的环境,不允许你慢慢策划,开选题会慢慢去想,来来回回推翻。原来在传统媒体,最纠结的是自己跟自己较劲,直到自己想明白了再干,但哪天算是想明白了?有的事永远都想不明白!在这里就不是,给你个方向,比如找人,找了一轮不是你想找的,那就再换呗。先干起来再说。快是最明显的词。
快不仅在执行层面,还是在策略层面。马东老师说,我们每个季度都要开经理会,每一次都要push出一些新的信息。经常就出现新的计划,一直在调整,但明显感到这种调整是良性的。
快还基于在机制上对流程的阻碍小,推动大。我们这里批采购申请,发个邮件,最快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有回复,就这么简单。
我们的沟通都是顺畅的,没有那么强的级别。比如跟马东老师,我经常推开他办公室的门就说:马老师,这事行吗!
业务上的思维方式也在变,我也一直在反思,为什么我们之前做了许多节目,都在思考形式感的事情,后来发现不出活儿?在网络做节目才发现,观众根本catch不到你想的那些事。前几天我们做的“爱奇艺尖叫之夜”,明星一出来,粉丝就会炸掉,明星只要真实在那儿,粉丝就会接受。但是在电视台,你就要拼命花心思在想怎么写串词,用什么音乐什么灯光,这些也许会加分,但比不上真实两个字。现在做《奇葩说》,我们要的就是每一秒都有干货,现场有选手吐槽高晓松老师是肄业的,那就吐呗,剪进来晓松老师也不会不高兴。
康永哥跟我们讲,其实台湾综艺早就已经是这样了,所以有人觉得《奇葩说》有一点台湾综艺的影子,因为康永哥在这里,他就会让我们不要有那么多限制。我们一开始其实还设计了选手上场、亮相,跟观众打招呼的环节。康永哥就说,千万不要这些,他们只要第一句话蹦出来的是一个金句,哪怕一开始放了个屁,观众哈哈哈乐了,观众一定就会记住他,根本不用再介绍。这些所谓的仪式感,空架子都不要。
成长:这次做辩论节目,好像你们也是第一次接触,会觉得很有难度吗?
牟頔:我们做过的节目一直在变,我们组小朋友开玩笑说,跟着我就是个样片组,一直在做新的。我们当时做《喜乐街》,编剧这行不是谁上来就能会的,但作为导演必须得熟悉,有编剧意识和感觉。这次做辩论,这里面所有小朋友原来都没打过辩论赛,我就跟他们讲不用害怕,很多事情都是通的,比如梗,笑料,作为正常人就能感知到的。还有节奏感,这么多年至少积累下来了。根据不同类型节目一直在学,还好大家都年轻。
成长:你是如何带领这么年轻的电视制作团队?不会担心他们经验少而出现各种状况吗?
牟頔:我们原来还自嘲,别的团队有积累,干过大事。我们做《吉尼斯中国之夜》的时候,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实习生直接上手当责编,有的人可能连大的片子都没经过手,最多在宿舍编过小作业。台里就有些老人就说,疯啦,大三大四学生直接当责编!我觉得就是要信任他们,我之前也一直跟领导沟通,他们总担心不靠谱,我就说,一定要相信年轻人的能量是巨大的,他肯定会捅篓子,但是没关系。我在那守着,大家尽情发挥,跑得过了再收回来一点儿,最重要的是信任他们。
这次做《奇葩说》,我就给选角组的小朋友们说,你凭你的感觉去找吧,只要能说会道的就行。结果一开始给我招来各种,什么大模特、选秀歌手、记者、做销售的……我说没事儿,不能框死他们。在电视台时候,我们经常听到的是不能干嘛干嘛,我们这儿无所谓,允许大家有试错的机会。导演也是,每天都会跟我撕,她会有新鲜想法出来,如果越界了,我会跟她讲,互相撕,谁能说得过对方就听谁的。包括后期,我们临时调整片长,从13期翻倍变成26期,工作量一下上来了。大家说,没有一股打鸡血的热情是不可能的。
我们之间其实没有所谓的管理,我跟马老师说我根本不是管理型的人才。这段可以不写……(应受访者要求,此处删去27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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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我记得《喜乐街》刚播出的时候,你发了一篇长微博,倾诉了在那种比较保守的体制下做喜剧节目的纠结。现在你如何看待做节目与管理体制之间的关系?
牟頔:那个时候的纠结,不是一次两次的矛盾,而是长年累积的过程。虽然大人讲的道理我们都明白,但是还是年轻的代价,没有办法适应。来到爱奇艺发现,这里也有规则,但这个地方包容性很大,老板开会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员工达不到要求而开除一个人。”我们不用担心这个节目砸了就背负负担,大家就可以放手干。在这个过程中,采购申请怎么分配,事情怎么做,几乎没有人干涉,宽松的环境会带来许多正面积极的能量。
成长:马东老师吸纳你们进入爱奇艺,是不是也考虑到你们团队年轻的因素?
牟頔:是的,我们就是年轻人做给年轻人看的节目,马老师说我们整建制把你们吸收过来,最重要的就是爱奇艺是做给年轻人看的平台,不用考虑我们的感受。我们甚至调侃,老板喜欢的剧是肯定不能买的,因为90后肯定不喜欢看。
我今天还在看数据,我们18-35岁的受众占到94%以上,定位和效果是一致。
成长:《奇葩说》的话题好像都关注一些生活中接地气的话题?
牟頔:康永哥最开始接受我们方案的时候就问我们,你们凭什么认为说一些鸡毛蒜皮的话题会好看?观众到底看什么?其实,就是鸡毛蒜皮才好看,我们就像一个火锅的饭局,火还没热,大家就在这家长里短地聊。我们一开始最担心的就是,三个导师和选手进来放不开。所以我们尽量把演播室的“气”聚的很小,我们舞台特别小,灯光打的暖暖的,不要有黑白暗调对比,大家能互相看到脸,观众离选手也很近,大家都能很快感觉到其他人的反应,这种互动性就比较好,有一种交流的气场。
成长:《奇葩说》前几集的初选面试,让我想到了咱们广院的艺术类考试面试环节,考生什么样儿的都有,也有不少挺奇葩的,咱们也都是从这种考试过来的,是不是这里有一种情结?
牟頔:当时马东、蔡康永、高晓松这三个导师坐在这儿,就有人问,他们面试也没有标准,观众能接受吗?其实想想咱们广院考试,也没有什么规则。我当年怎么被招进广院的?并没有说必须唱一首多牛逼的歌,或者跳一段怎样的舞蹈,其实就是气场,如果这三位都喜欢你,观众一定喜欢你,我们去找不就是观众喜欢的人吗,或者观众吐槽的人。还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我们给每个选手都准备了命题演讲,其实很多牛的选手根本就没有说这个命题,进来聊两句导师就说OK了。因为才华是很容易流露出来,很难被形式感包裹。我想起我当年考广院也是这样,我准备一堆才艺,老师直接就跟我聊了几句就说,可以出去了,人和人相处就是这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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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许多网友都说《奇葩说》尺度很大,这是节目组有意为之的吗?
牟頔:其实我们还删掉了许多,你要在现场看录制你就知道,那尺度大的,不剪掉肯定是没法播的。其实我们并不鼓励选手骂人、或者说一些很低俗的话,我宁愿用自由度来替换尺度。我们这里不会有人身攻击,广电总局明令禁止的字词我们会“滴”掉。我要的是真实的,有的演讲节目想要表达的是美、喜欢、爱,但人和人相处都是这些吗?不一定!你看不上谁,你抨击谁,这些都是可以被保留的,是可以有碰撞,有较劲的。这些是辩论本身就应该有的,我们其实是把那些看似负面、实际上是真实的东西保留了下来。我们的后期经常在做选择题,有些句子一听就炸了,笑得不行,但就是的确越界了,不能用,就得剪掉。后来仔细一想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我想传递的信息也不是这几句话,而是关于一个话题多角度的看法。
成长:人们说2014年是视频网站的自制元年,你如何看到视频网站自制前景
牟頔:互联网不会与电视台对抗,两者最终会走向平衡的状态。马老师说过,很多传媒平台会死,但迪斯尼不会死,因为它是做内容的,当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去做好的内容。视频网站有了内容,我们也可以反哺给电视台,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就是分享的,只要找到一个好的商业模式,利益只要达到平衡,内容更多被观众看到才是目的。“平等自由让更多的人享受优质的视频内容”,这是爱奇艺的目的,而不是把同行干死。
成长:《奇葩说》之后,你的团队下一步有什么规划?
牟頔:我们之前跟很多卫视在谈,做台网联动的项目。《奇葩说》火了,老板们觉得自制综艺是OK的,之前其实不是所有人都有信心。2015年我们仍然着重在自制,还是做大型季播节目。
成长:之前有说法《奇葩说》邀请过柴静?
牟頔:柴静我们确实在努力地邀请了,但她应该不会来,她是很有自我想法的人。
成长:评价一下你的两个老板吧,爱奇艺CEO龚宇和马东老师。
牟頔:龚老板是一个逻辑性极强的理工男,他对人非常宽容。马老板就是典型的摩羯座,一直给别人安全感,自己才有安全感的人,待人非常直接,我能感到他一录节目是high的,他骨子里其实就是“9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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