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到接近10点半。我起来找小莫一起出去吃饭，找了一圈儿没见人，就自己出去了。泰米尔的小饭馆几乎都关门了，有一两家虽然还开着门亮着灯，过去一问都说已经打烊。此外还很热闹的地方都是一些据说主要是看艳舞和泡尼泊尔姑娘的餐吧，招牌上打着霓虹灯，都是诸如“红唇族”（Red lips）、“堕天使”（Fallen Devi）之类很油腻肉感的名字，门口聚集着很多20岁上下的小伙子和一些三轮车夫、出租车司机。

走来走去，大概走出泰米尔很远，才在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一家门脸儿极小的、破破烂烂的馆子，里面有人看电视，也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孩在收拾东西。我说我要吃米饭，那个圆嘟嘟的老板娘说：好呀，我们这里的米饭25卢比一盘，你随便吃。她一挥手，一个小孩给我盛饭，一个专门添菜，一个端汤。她们家的饭菜味道都很不错。我说我想喝奶茶。她眉头一皱，说：这个时候哪里来的奶茶？牛奶早没了，明天吧。我说，但是我想喝，你一定会有办法。然后她无奈地笑了一下，对一个小伙子嘀咕了几句，后来那个人不知去哪里折腾了一会儿，弄来了一杯袋装红茶煮出来的奶茶。

我在这地方边吃饭边和坐我对面的两个40多岁的男人一起看电视。这两个人，一个白胖，一个黑瘦。白胖的那个见我盯着屏幕看，说：能明白吗？我说，蒙呗。他说：你喜欢印度电影？我说，有时候看看。他边说话边抽烟，那个黑瘦的边喝酒边抽烟。我吃完饭，但是身上没有零钱了，只好给了一张1000卢比的钞票。拿到找回的钱，又和这两个男人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出门。他们也出来了。那个黑瘦的走路似乎有些踉跄，拉住我的手，白胖的那个看了一眼，自己在前面走着，拐进一条岔路，走远了。

这时候大概过了11点或更晚一些。我们所在的这条巷子狭长、曲折、灯光幽暗。黑瘦男人挽着我的手，亲热地说：先生，我听见你能说我们这里的话，我很喜欢你，来这里聊聊。然后他拉我坐到屋檐的阴影下，开始小声地哭穷。他要求我给他一些钱，一百两百卢比都行，说是家里简直揭不开锅了。我当然懒得去问一个人怎么会在外面喝酒之后、喷着酒气来刻画他的贫穷处境。我说：我需要在这里度过很长时间，没有多余的钱给你。说完我挣脱他的手，自己走了。他追上来，从后面抱住我，温和地说：不，你一定要给我一些钱。说着他的一只手就来摸我的口袋。我认为他是在用一种貌似温柔的方式进行抢劫，只好也温柔地跺了一下他的脚尖。他立刻松开手臂，去摸他的脚。我抽了他一巴掌，走了。我刚走一小段路，他又追上来，拉住我的衣服，说：你把我打伤了，你必须赔偿，你这个残暴的外国人。我说，你实在是无耻；你去拿把刀来剁我好了，你敢吗。他拉着我的衣服不放，又伸手过来，这次的收获是被我穿拖鞋的光脚丫子踢了一下。

那之后他没有再追上来。我一个人在这些位于泰米尔之外的小巷子里绕来绕去，它们似乎同样狭窄、曲折、黑暗而且永无尽头。我想我是迷路了。我发现泰米尔外面的这些路段，在夜间和泰米尔的街道给人感觉差异很大。里面即使在很晚的时候，各条街道上也有明亮的灯光，有的甚至灯火通明，街上的人都在路边待着。外面的这些小巷子不光晦暗，里面的人也喜欢待在最黑的地方，目光闪烁地看过路人，他们似乎很喜欢黑暗。我相信这种种不同，是很多外国人觉得泰米尔更安全的原因。甚至一条狗也让我发现了它的“非泰米尔”特质。老远它就低声发出威胁性的咆哮，这是我在尼泊尔第一次听见一条狗发出恶意的声音。在加都别的地方，在博卡拉，遇见的狗全都温顺、沉默、慵懒、嗜睡，即使不是友好的，也是懒得搭理人的。我从离这条狗大概两米的地方经过，这期间我们互相注视，它同时连续不断地咆哮。不过它最终没有扑过来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