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房（组诗）

 

向天笑

 

 

当我走了

 

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当我走了，我也知道什么都带不走

哪怕一支烟、一首诗

甚至你的一缕发丝

 

当我走了，就将我葬在母亲的身边

那个土地也会长出嘴来的小山脚下

对这个世界，我再也不会多嘴了

对你，我也说不出，亲爱的

 

那时，我的舌头

只是一块无言的墓碑

冷静、坚硬、沉寂

 

当我走了，你要当我从来没有来过

尽管我的眼睛化为灰烬

尽管灰烬里都是你的影子

 

一场雪

 

一场雪，莫名地下来，像上天的恩赐

带着温柔的雨痕，没有半点声息

她知道，某个人期待她的到来，已经很久

 

昨夜，我还站在磁湖边，期盼着雪

现在，漫天的雪花，阻挡住我的视线

看不见湖，更看不见风浪了

 

雪花，缓缓地飘落

她姗姗来迟，依旧不急不躁

她让大地很快崛起一片雪白

我分明听到她细微的喘息

 

仿佛一场美梦一样

一场雪，轻易地覆盖了我背影

她冰凉地走过我的面前

不留半点痕迹，近似虚无

 

 

精灵蛇

 

遇上你，就注定纠缠不清

在充满危险的漩涡里

你似水的柔情布满了刀锋

叠起的高潮会吞噬生命

 

我就是张开翅膀，也无力飞翔

任凭一次次的强硬变得疲软

还是无法挣脱你柔若无骨的缠绕

 

不如放弃挣扎，然后深陷其中

把大海当作温床

让呻吟的声音如同海啸

让澎湃的激情飞升上天

 

多想你飞升成龙

能与我比翼双飞

一起飞离这无边的苦海

 

一个人的春天

三月的大地

正在渐渐回暖

此刻，坐在阳光里

内心深处长出绿叶

像舌苔一样，轻吻

 

这无人的山谷

多像一个寂静的卡座

那些暖和的光芒

落在手掌上

沉甸甸的

 

整个山谷只有一只鸟

伸展翅膀，低低飞翔

没有半点响动

可分明听到喘息未定的回声

 

徒步长江大桥

 

他一个人，在晚风里

徒步长江大桥

他从江南走到江北

江南，沿江灯火通明

江北，沿江一片漆黑

 

他站在江北的堤坝上

从江面上涌起的漆黑

慢慢铺展到他的跟前

他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像一艘多年的沉船，慢慢浮起

 

他莫名其妙地守在那里

似乎想为沉船荡起双桨

似乎越过长江

就可以远渡重洋

 

夜深了，那片期待已久的红帆

还是迟迟没有出现

他一个人从江北走回江南

徒步在长江大桥上

他感觉踏在风口浪尖上一样

 

 

玻璃花房

 

全世界的人怎么都视若无睹呢

其实，天地之间就是巨大的玻璃花房

 

当我的手把握着你的细腰

湖边、山巅，都是透明的旅馆

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圆圆的温床

 

此刻，天幕垂下罗帐，在玻璃花房里

你把美梦开成桃花、李花、菊花或梅花

二月兰、茉莉花，甚至青青的小草

你缓缓打开的花苞就是我的天堂

 

其实，只要有阳光、空气和风

人迹罕至的地方，都是你我的天堂

哪怕天堂垮塌，我们净身出户，一无所有

你也是我画在天幕上的一道彩虹

任谁都擦不掉，紧紧贴在玻璃花房上

 

 

没有回声的绝唱

 

吞下去，只需一秒的时光

一辈子的勇气，为此花光

酩酊大醉，永不醒来也无妨

 

恍惚间，一轮月亮被拉上山冈

接着，两轮月亮一并拉上山冈

然后，就陷入让我惊悸的黑暗

 

此刻，整个山冈

飘荡着我没有回声的绝唱

流落小溪深处，布满忧伤

 

 

路过喀纳斯湖

 

她像一轮巨大的月牙

躺在阿尔泰深山密林中

湖水像丝绸的裙裾一样

被她缓慢地脱下

一段激情奔涌过后，又快速穿上

 

任你坚如磐石

也抵挡不住她的奔放

蓝的时候，她比天还蓝

让你的心空艳阳高照

绿的时候，她比叶还绿

让你的心事枝繁叶茂

 

她平静的时候

也有暗流涌荡

她冷酷的时候

让你无法走近她的身旁

 

无数朵浪花在她的上面翻腾

朵朵都有着激烈的喧哗

转眼冬天来临，冰雪会牢牢覆盖着她

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可我依然听得见，她渐远的歌唱

          

原载重庆出版社2015年9月出版的《大风诗刊》秋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