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嘴社区（五首）

 

向天笑

 

马年的马家嘴

 

马家嘴，真像一匹衰弱的老马 

躺在大钢厂旁边，喘着粗气 

成片的小高层旧楼 

如同理不顺的马毛，没有半点光泽

 

也没有一只鸟 

在下岗工人的楼顶上歌唱 

阳光，在他们的眼里，也萎靡不振

 

大表哥说马年不是一个好年 

发大水的1954年正是马年 

1966年文化大革命也在马年

 

他灰暗的眼光似乎闪动着外婆的白发 

七十七岁的外婆也在马年骑马走的 

1980年正月，那远去多年的蹄声 

还在把老家的空宅踏响 

 

2014/2/2  

 

底层的麻将室

 

在马家嘴，那些小高层的旧楼

底层都改成了麻将室，旁边就是锅炉房

来打麻将的人，都可以免费提开水回家

 

那一张张丢出去的麻将

就像下了岗的工人，东倒西歪

那一排在岗的麻将，被两只手轮换抚摸着

除了胡牌，总有一张麻将随时下岗

 

有时候麻将机也码卡子

接连打出去三四张一样的牌

表嫂如果打将了，越打越麻木

似乎钱只是印刷厂印的，输麻了

 

有时表嫂像一个大师，期待着杠上开花

哪怕是最后一张，也指望海底捞月

她也明白，这些麻将如同砖头

没有钢筋水泥柱子，垒不成高楼大厦

 

她这一生像一张白板

哪怕当宝的概率很高

但基本上还是一张废牌

临了，像一块墓碑将她的一生缓缓关上

 

2014/2/3

 

 

 

打扫广场

 

钢厂门前有一块广场

这广场不大，但人多

早上有做操、跑步、打太极的

晚上有跳操、跳舞、散步的

 

早晚都有纸片在广场上飞舞

打扫一个月也就几百元钱

表嫂从早扫到晚，扫得干干净净

像她一身旧衣服，总是那么整洁

 

她喜欢静静地站在广场一角

看着那些下岗工人，在这里上岗

还有人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

她明白不生病等于找了份工作

 

她最讨厌那几个开车过来溜狗的女人

那一年四季常绿的草坪

表嫂从来也舍不得踏上一脚

那些稀奇古怪的狗却在上面拉屎撒尿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狗屎狗尿的味道

表嫂无能为力，没办法打扫这种气味

她在无数次的梦里抽打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狗

它们揪心的叫声，会让她在广场的梦里笑醒

 

2014/2/4

 

 

 

桃花

 

表嫂年轻时面若桃花

她在胡家细屋时，灿若星辰

能照亮她四周的黑暗

 

她来到马家嘴后

桃花早谢了，现在面如桃核一般

满头的秀发也早已花白

 

表哥老实巴交

年轻时就不爱说话

年老了，走路像是在移步

一脚挨一脚，缓缓地挪动

 

现在剩下孙子陪伴着她上下

幼小的脸蛋还真像桃花一样

在黑暗的楼道里，闪耀着光亮

 

2014/2/5

 

 

 

社区的灯

 

晚上，马家嘴社区的灯

通宵亮着，很少看到小高层亮灯

每扇窗户像缺了门牙的嘴巴

张开黑暗，一片沉寂

 

楼与楼之间，一块空场一盏灯

像垂死的向日葵，昏黄的光

永远不会转动方向

 

基督教天恩堂上面的十字架

是水泥做的，没有半点光泽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下雨了，那光芒是打不湿的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社区啊

上帝在为他们祈祷

却无人听见，除了我这个过客

 

2014/2/6

 

原载《关东诗人》第6期 2014年冬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