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麦子(八章)《中国诗人》2012年第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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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语·黄恩鹏】向天笑遇物兴怀,诗情如滔滔流水,他审视卑微物象,发现闪光的精神品格,反观内心的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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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麦子(八章)
农具铁匠
生锈的农具丢进炉火里,渐渐变得通红,如满面红光的少女,在火焰的花丛中,轻轻唱着自己的心曲。
铁匠在锻打的时候,神情变得极为严肃,仿佛看见板结的泥土,在翻身过后的田野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又看见大片成熟的庄稼,在一排一排地倒下。
在这过程中,铁匠把烧红锻打过的农具丢进水里时,发出一种无比温暖的声音。柔弱的农具也变得无比坚固,这让铁匠感到莫名的幸福。
有许多农具像群鸟向田野飞去,又有许多乡亲的笑脸如野菊花,在收割的季节里被清风阵阵吹拂。老铁匠朝朝暮暮对土地上的庄稼,怀有面对落日一样的敬意,总自责自己不会播种和收割,以至自己白发苍苍也没有一个亲近的儿女。
老了的农具,还可以在炉火里再生如故,而人老了,只能在类似的炉火里,化成灰烬
父亲成了落伍的砌匠
父亲,一生不知砌过多少房屋,只是亲手盖起的成了他人新居,自己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只搭一间偏厦遮风挡雨。
沉甸甸的砖头像沉甸甸的痛苦,捏在手里不知道是怎样的把握,每一次新屋落成的喜酒,喝下去,是满腹的酸楚。
再勤劳,也有不能致富的时候;再贫穷,也有翻天复地的时候。
当父亲老了,他的儿子在老宅基地上建造新居,没想到收藏多年的砌刀与泥桶,在自己的地盘上却派不上用场。父亲成了落伍的砌匠,他爬上高高的脚手架端茶送水,仿佛要给帮忙的乡亲把自己的幸福送上。
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再也不是什么神话。城里的孙子,一句想他,像温暖的阳光落在雪花,立刻把他一生的悲伤融化。
当年那个长头发的女孩
一些当时并不知道是美丽的美丽,到现在,早已彻底消亡,消亡的不只是她的一头长发,还有青春、热血与梦想。
那苦难的岁月,她甩一甩头,就成了幸福的时光。那鼓励的眼神像刚刚升起的太阳,总是闪耀在她微笑的脸庞。
如今,在回乡的途中偶尔相遇,蠕动的嘴唇有一种交谈的渴望,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笑了笑,路过我的身旁,只是抚一抚齐耳的短发,一副很知足也很满足的模样。那少女时要与我一同飞翔的梦想,变成洒在她身后的落叶与阳光。
那至少要早苍老十岁的背影,像一盏灯,一盏赶夜路的灯,把我的黑暗和幸福全部照亮。与她比起来,算得了什么,那些生活在城里的不快与忧伤。
南方的麦子
总要在清明节前,走近麦子的身旁。从麦地到麦地,中间除了坟地,还有金黄的油菜地,像飘浮的船一样,还有灿烂的蝴蝶,在翩翩飞翔。
劳动是一种飞翔,祭祀也是一种飞翔,从种子到麦子,除了劳动,还是劳动,抽穗的是希望。
我的儿子站在高高的山岗,他说乡村像油画一样,他说中国的麦子在南方。
牵着祖父的手看起伏的麦浪,他说这里的空气真香。
池塘边的春天
池塘,是乡村最早苏醒的地方,那是全村最大的一面镜子,什么人懒散,什么人漂亮,只要看看池塘,捣衣声声的池塘。
池塘,是乡村最早忙碌的地方,无论季节变换怎样,总是村里的女人先触摸到时间的心脏。
多少代人都在一口池塘浆里洗,多少年前是这样,多少年后还是这样,也只有这样,村里人才会干干净净走出村庄。
村庄前的池塘
多少人在那浑浊的水边行走,曾是保长的祖父带着保丁走过,它像一只巨大的独眼,看着多少代人长大。
在自己本姓的池塘边洗衣裳,她还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当她在他姓的池塘里洗衣裳时,已是别人家的媳妇。一个女人,从年轻走向年老,也只是从一个村庄走到另一个村庄,确切地说只是从一口池塘走到另一口池塘。
春天从池塘边的柳枝上垂直而下,捶了三棰,秋天就到了,什么都没发生,就成了老妇人。
池塘边总有风吹过,总有荷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只是走出去了的人总要回来。
向日葵还没有抬起头的早晨
向日葵还没有抬起头的早晨,邻居的孩子仍在熟睡,苍白的月亮还在,像褪色的草帽,戴在我与小黄牛的头顶。
草尖上的露水还在闪亮,我就已经走遍山岗。
苦难与折磨有它的方式,黄牛老了,我也走出了村庄。
远方的绵羊
你信不信,一个女人的枕头是一座山,她在孤独中,把思念变成一只只洁白的绵羊;在寂寞里,又把绵羊一只一只地赶上山岗。
九只、九百九十只、一千九百九十九只绵羊,在泪水无声的滚落中无望地前进,赶到最后一只绵羊时,那个牧羊人还没有出现。
只有她一人静静地坐在山顶上,无助地看着那些绵羊冲下山岗,没有一只绵羊愿意陪伴在她的身旁。
她耐心地守候在那里,直到变成一只绵羊。在她的眼里,离去的绵羊变成了兔子,一只一只地抽打,直到满腹的思念变成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