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山

 

 

沿着草丛中的小路，进入秋天，旁边的石头伸出手掌，牢牢握着记忆的把柄。

二十年前我们上过月亮山，在石板路上牵过手，在东西洞里亲过吻。

如今，走出洞外，一片霞光留给了子夜，一片记忆留给了遗忘，早已无法分辨，是野菊吻了蝴蝶，还是蝴蝶吻了野菊。

坐在二十年后的台阶上，月亮山被我们踩在脚下，总觉得没有爬到顶，也不想爬到顶了。

你随手把一只蚱蜢，当作礼物送给我，要我抓住蝴蝶，那朵飞翔的花。

我不忍心动手，它就在我的手背上，正如你在我的身边一样，不敢抓住你不放。

    没有想到，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坐到月亮从月亮山升起，记忆中那些美好的事情也一同升起。

 

 

七峰山上的月光

 

七峰山上的月光，像一块不停地擦洗的玻璃，看着满地透明的冰凉，那个守候的多年人

早已泪流满面。

她张开的怀抱如此宁静，就像山涧的泉水无声地漫涌，浑身散发着竹叶与松针的气息，我轻轻游动在迷人境地里，生怕惊醒山上的生灵。

我独自沿着公路散步，陡峭的山崖上，巨石像要随时掉下来。路边的野菊花，黄的、白的，诱惑着我多次走到悬崖边，我的心跳像敲门声一样微弱，彻底远离尘世，我只差半步了。

我不为人知地触摸这隐蔽的菊花，趁她在衰败与凋谢之前，独享一个人的狂欢。

多想把这满地的碎片收拢带走，可惜伸出的双手，什么也捡不起，把握不了，只好空空如也上山来下山去。

 

 

芦笛岩

 

    桃花江畔看不见桃花，更走不了桃花运,但有一个迷人的洞穴,只要你深入一次便终生难忘。

    水灵灵的外表下掩藏着瑰丽壮观的钟乳石。千姿百态、高低错落、曲折迂回，透过光与影，真是景象万千，色彩斑斓，仿佛置身于一座用宝石、珊瑚、翡翠雕砌而成的地下宫殿。有“红罗宝帐”让你美梦成真，有“高峡飞瀑”让你激情飞扬，有“盘龙宝塔”搁置你的思念，有“帘外云山”延长你的情丝，真可以说是移步成景，步移景换。一个有想象力的人，风景就在他走过的每一处。

    自古水滴石穿，但芦笛岩里是水滴石长，一旦滴水停止，钟乳石的生长也就停止了。就像思念停止了，爱情就会停止一样。

芦笛吹起，音色柔美，如袅袅仙乐，又如山涧流水。爱一个人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幸福的，爱一个洞也会有空穴来风，只要你静静地守护着她，就有一洞的声音像是从短短的芦笛中飞出。

 

 

漓江

 

 

 

    江里的风景在岸上，岸上的风景在江里。近了，只有风；远了，才有景。 

    想象中的你在想象中走动，在风中飘升，在景里降落，你的影子虚弱而又温暖。

    我宁可不认识你，就那样依如往日夜夜梦你想你，像昙花的绽开，呈现你的美丽只有那么一瞬间。

    我推开自己心灵的窗子，就发现你已成了我的背景，挥之不去，招之不来，像梦中的船，在江中徘徊。

    近乎窒息般的停留，如洁白的荷花躲藏林中，探不出半点风声，灿烂的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季节，凋谢的花瓣如船，装着还没枯萎的梦，还在飘荡还在飘荡。

    就像偶然发生的一段爱情，还没有来得及擦出星星火花，就突然熄灭了；就像经历一次旅游，我们为风景而去，背不了半点风景回来。

最美的风景同，在这山水无法分割的地方。

 

 

九寨沟

 

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在游九寨沟的途中，突然响起，像出现在眼前的瀑布，湿润的声音伸出舌苔，温柔地舔着我的耳朵。

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诺日朗瀑布下，站在旷野里，为这湿润的声音泪流满面。

当我抬起头来，满山的石头早成了树叶，是该我离去的时候了，亲爱的。

我看见你的影子，就在前面不远处，爬动，总不停下来等我，当我不想走的时候，你又回过头，灿烂一笑。

就这样，从春天走到夏天，从夏天又走到秋天，我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我坐在黄龙的半山腰上，什么也不做，只想你。

    那亮晶晶的水滩，像你的眼睛，深情看着我，似乎想告诉我，当哪一天水干枯了，黄龙就死了

还会有那多人来游玩吗？

一切都会衰老的，连风景也如此！

 

 

 

莫高窟

 

 

五月下旬，阴沉沉的日子，我忐忑不安出趟远门，母亲快死去的阴影笼罩着我全部的旅程，在敦煌、在莫高窟，我跪拜无数的佛，他们不说一句话。

我看到一个出卖自己灵魂的人，多少年都还站在那高墙上；我在释迦牟尼的面前许愿，如能让我的母亲多活一年，我也可以出卖自己——或者出家为僧，或者带发修行。

    那么多的佛，无佛相同，其实人世间也没有相同的福。

谁能拯救我的母亲，谁能拯救我的母亲？我看见自己的灵魂出窍了，在莫高窟前徘徊…

而五月，谁也挽救不了她的生命！我的心还在四处走动，没有人看出它的悲伤与疲倦，除了我远方的爱人。

    猫头鹰在天池的上空飞翔、盘旋，我也在张望通往天堂的道路。

 

 

蝴蝶泉

 

 

站在云弄峰麓神摩山下，满腹的思念从岩缝的沙层中浸透出来，没有响动，像蝴蝶结成彩带，悬挂在泉边的合欢树上，飘舞。

唯有一只蝴蝶，不肯停下来，朝着你的方向，你看见了吗？那会飞翔的花朵，它笨拙得没有片言只语。

没有谁总是想捕捉另外一个人的生活，也没有谁忍心罐装这些清冽的泉水，自在、休闲的方式，才是爱的方式，为什么总要弄清各自隐藏的生活？

像合欢树的花瓣，白天张开如一只只蝴蝶，夜晚合拢吐出阵阵扑鼻的清香；当你想起我来，满天的星星都是朝你飞来的蝴蝶。

 

 

泸沽湖

 

满满一湖情人的眼泪被风吹动，整整一圈摩梭人的经桶被我转动，像远古的传说，像离奇的现实。

这里的男女暮合晨离、夕往朝归，这里的环境古朴安宁、神秘幽静，从此岸到彼岸，奔驰的马蹄，在天亮时卡住，你听，山山都在嘶叫。

这水域风静时，平滑若镜，划动小小的独木舟，身后便波光粼粼，像幽怨的眼睛，闪动凉凉的思念。

我就在梦中带你来到这里，在瓦如卡那山下，不停地回头观望，这才发现你的影子一直被我揣在怀里，不，早已成一根肋骨，让我隐隐作痛……

 

 

 

春城

 

从云朵的下面，飞到云海之上，从茫茫云海，又回到地面，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不到两个小时，我就从夏天返回了春天。

透过地点与季节的变换，我看见你长发飘飘，乘坐花船而来，你身旁那么多鲜花张着粉嘟嘟的嘴唇，就是不说一句话。

隔山隔水的日子里，最初的面目还是如此鲜嫩，打开门窗，满天的星星就是你关注的眼睛。

我在你的背后日益消瘦，疲软。这才明白，只要内心装满如锦的花朵，春天还会走远吗？

 

 

石林

 

 

站在林立的石头之间，我看见一群不朽的灵魂，渐渐向我靠拢，她们的脚步，沉寂无声。

只有你在远方模糊地站着，像阿诗玛，她的面前脚印接着脚印，多少不安定的心，在石林的缝隙里，走动。

这一生也许没有机会，陪你远游，就让思念的鸟儿，围绕我着飞翔，在石林的上空，像珊蝴的化石一样透明。

你的影子在我的前面，如同一柱指引我的光芒，永不熄灭。

 

 

 同期还刊载主编蓝蓝的评论《时光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