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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诗人黎旭诗集秋叶 |
分类: 向天笑评论选(自评与他评) |

多风季节里的秋叶
——序黎旭先生先生的诗集《秋叶》
文/向天笑
一转眼与黎旭先生相识也快十年了,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年?这过去的十年里,他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了第一部新诗集《灵魂的霞光》,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闪烁的群星·狮子星座卷》收录了他二十一首新诗。十年过去,他又将推出一本新诗集《秋叶》,面对装订得极为工工整整的诗集,看到一个转眼就是七十七岁的老人还在方格稿纸里一笔一画地整理自己的诗稿,我就感到很羞愧。
黎旭先生十七岁就参加革命,五十七岁提前离休开始写诗,二十年来一直坚持在《诗刊》刊授学院也就是现在诗刊社诗歌艺术培训中心学习,在《诗刊》、《未名诗人》、《青年诗人》等刊物发表过一百多首诗作,有不少作品被收入多种选集。
这些年我一直在电脑上写作,很少有手稿了,当捧着他这本命名为《秋叶》的手稿,感觉在手里是沉甸甸的,每看一遍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总有泪水在心中流过。在连续几个寒冷的冬夜里,我仿佛透叶方格稿纸看到窗外枝头还没有凋零的秋中在风中歌唱。
诗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命中注定的,没有人天生就是一个诗人,除非命运让他拿起笔来写诗,他才能成为诗人。写作需要知识与技巧,但真正需要的还是经历,包括生活经历和灵魂经历,对一个诗人来说更重的还是情感经历。
黎旭先生一九三二年一月十一日出生在江汉平原一个农民家庭里,只读过五年私塾,一九四八年在江汉公学学习,一九四九年六月到湖北省公安厅参加工作,半年后来黄石公安局在黄思湾派出所当过所长,那时候黄石只有三个派出所。一九五四年的防汛救灾中,他荣立黄石特等功,并在火线入党,前途应该是一片光明。哪知三年后在反右运动中,这样一位热血青年因生性耿直,喜欢给领导提意见,被脱下警服送到黄石花湖农场劳动改造了二十一年,二十五岁的他进去,出来就已经四十六岁了。正如他在《春天的阴谋》里所写的:“骤然一场暴雪/覆盖了嫩绿的大地/倒春寒突如其来//正拨节的苗儿被压倒了/正开放的花儿断苔了/采蜜的蜂儿冻死在雪地里”,他老来还在感叹:“春天的阴谋呵,无可防备”。
捷克诗人扬·斯卡采尔说:“诗人不创造诗/诗在某地背后/它千秋万岁等在那里/诗人不过发现了它而已。”只有在平凡的地方看到神奇之处,他就推开了诗歌的窗户。
在黎旭先生诗集《秋叶》的第一辑《末了的情》里,就有许多这样的作品。比如他坐在家里透过窗户,看到南迁的燕子,“把秋扔在我的阳台上/翅膀扇起了凉意” (《燕子把秋扔在我的阳台上》),一个“扔”字把秋的凉意写起极为生动。
他在公园里看到一头关在栅栏里的骆驼,咏叹道:“它没有了自由/围观的人川流不息/它不理不睬若无其事/依然昂着头/遥望万里晴空”(《骆驼·总是高高地昂着头》)
就是水泥电杆,他在没有生命的地方看到生命,在没有灵性的地方有所感悟:“也许有一天/一个猝然而来的雷击/宁可骨头碎断/也不弯腰”。
他把笔触始终伸向城市的平民百姓,无论是《街坊老周》、《修自行车的老张》,还是《邻居李婶》、《擦皮鞋的人》都写得朴实无华,生动传神。
在他的诗集第二辑《弦外之音》里收录了不少反映现实生活的诗作,《王经理家里的狗》、《将进酒》、《硕鼠》、《权经理真忙》、《老板请客》等,特别是《照相》:“照相是一门高深的艺术活/通过镜头看世界/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复杂的风景中/选择背景尤为重要/并且要掌握好距离/该近的拉近/该远的推远/有的工序还不能见阳光/要在暗室里进行”,这样的诗,它的弦外之音,难道不会让你感慨万端吗?
只有写诗的有所激动,读诗的才会有所触动。在心情平静的状态下进行的写作,隐藏的激情就在貌似沉稳的文字里面;只有透过冰冷的文字,看到作者火热的激情,才是真正把诗读进去了。他写《夕阳》,只写“夕阳,在西天徘徊/不舍落下/它要在有限的时间/把自己燃烧殆尽/让落霞
黎旭先生的诗集,是用自己的心血写成的,不说字字血泪,但首首都能打动人心,进入诗人的心地不需要拨开一层层迷雾,透过他的诗作,我看到的是颗忧郁的诗心,多少还带着悲伤。读他的诗我无法轻松,总有什么东西塞着或者说梗着。
按理说诗是透明的玻璃,将诗人与世俗的生活隔离开来,让一个在生活中经历了那么多风波的老人还单纯得像个孩子,他全部的财富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神话世界。但诗人黎旭先生始终生活在现实之中,在平凡的生活里诗意栖居,他以直觉进入诗歌,以代价进入诗歌,以生命进入诗歌,从不把诗歌当作儿戏,对一个老人来说更不会把诗歌当作什么敲门砖!尽管他把诗歌看成是他老来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然而他总感觉到诗歌带给他的不是身心的愉悦,更多的是痛苦与不安。他写诗的时候是真诚的,没有一种内心的召唤是不动笔的,他感觉到是诗神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写下那些诗行,有时他甚至于感觉到不像自己写的,只是诗句找上门来,像两个不分你我的知己在纸面上坦诚地交流。
诗,来自诗人的经历与感受,欺骗读者也就是欺骗自己!我们的世界太多玩诗的人,像老先生这样真诚地对待诗歌的人不多,他为了攒钱出诗集,他戒烟戒酒甚至去养牛蛙,结果没有赚钱不说反而丢了本钱,好在儿女们理解他、支持他,让他出了一本又一本诗集。
身边的老人与亲友,一个个先后离开人世,让黎旭先生看见了死亡的诗意,让他明白了:“一个人只有理解了死亡,他才可能懂得活着的意义;同样,一个诗人也只有在死亡中看到了诗意的东西,他才算进入了诗歌和诗人生命的本体状态”。
诗歌是诗人为自己树立的墓碑,应该说每一首诗都是一块墓碑,自己纪念自己!
写作只有触动内心的伤感,只有惊动陈年的回忆,才会全身心地沉浸到诗里来。
在这本诗集的第三辑《乡土之情》里,他在无数过静夜里,梦归老家的小村,想念妈妈的泡菜、想念祖父、想念红薯、甚至想念屋后那棵枣树……这些陈年的回忆,像油菜花一样开满他的心田。
黎旭先生的诗,语言流畅,思路清晰,感觉细腻,视角独特,每一首诗看似随意着笔,但却厚积了诗人对生活的体验和感悟,因而散发出典雅、婉约、隽永的韵味来。
黎旭先生有着非同同寻常的赤诚、纯朴、正直、善良与勇气,特别是勇气从年轻保持到老让我无比叹服。他在诗集《秋叶》的后记里说:“在物欲横行的今天,我恨透了那些以权谋私、贪污受贿、腐化堕落的种种卑鄙行径,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坐视不管,在缪斯的启迪下,我以笔为刀,与那些歪风邪气展开斗争。”关注时代,成为时代的代言人,没有巨大的勇气是做不到的;何况在作品中要反映现实生活,还必须对现实生活有着深刻的、痛切的感受和体验。不下真功夫,不下苦功夫,仅凭玩文字技巧是玩不出来的;远离现实生活,营造所谓的“纯诗”,大众看不懂,就是看得懂也不喜欢看,又有什么意义呢?在这一点上,黎旭先生真值得我好好学习。一个快八十岁的老人写诗,不为名,不为利,只为替平民百姓说说话——说说心里话,而且是在他经历了极其痛苦的反省与选择之后,依然选择了说真话!不能在现实中说,他在诗里说。面对这样一位老诗人,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在诗的追求与陶冶之中度过纯净、美好、充实的余生,这同时也是我衷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