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亲爱的
我对你的思念也老了，跑不动了
坐在曾开满荷花的湖边
让它沿着我们过去的足迹踽踽独行

当你老了，亲爱的
一事无成的我不敢前来探望你
只能等到中秋，在几十年前的圆月下
再挽着你依旧秀丽的影子散散步

当你老了，亲爱的
我会守在你每个可能的去处
悄悄地看看你，看看你还幸福的模样

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不惊动你，像这几十年一样
想你，但不惊动你

2002/7/18

 

醉情

一段情如一壶酒
埋藏多年，从不轻易打开
我想独自沉醉,不再醒来
我怕自己的表白让你责怪
总是牢牢地握在胸前
像赌徒迟迟不肯翻开的底牌
我宁愿让自己的思念落满尘埃
也不愿给你的生活带来不快

多少个电话我拨通了又挂断
多少个夜晚我在月光下徘徊
多少个借口我找好了又甩开

一段情如一壶酒
醉我一生难醒来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可叹痴心总是难改

 

 

月色无边的公园

婚纱一样朦胧的月光
穿过头顶上的树叶坠落
一层一层地轻轻坠落
听不到一点响声，除了自己的心跳

哦，还有我渐渐瘦弱的身影
此时，被烟火点亮
在公园的深处，缓缓地走动

不远处，刚才还宁静的湖水
等你转过身去，等我转过身来
就卷起了暴风骤雨

其实，我只不过是独坐在窗前
推开窗户，看整个世界是一个公园
无论坐在哪一个角落里
就是在雨夜，月色依旧无边

 

 

在心内阁独自喝茶

寂静的一角，我一个人喝一杯茶
首先，是绿叶一枚枚地竖起
像靓丽的少女，在舞蹈
她最后的舞台竟然是滚烫的开水

坐在心内阁茶楼里，我没动，心在痛
是观众，还是一个角色，无法分辨
只是我分明看见她坐在我的对面
一口茶没喝，一句话没说，悄然离去

茶水喝干了，绿叶们倒下了
再灌水，再重新站起，少女成了妇人
东倒西歪，衣着不整，像我此时的委靡

我坐着不动，茶水从绿变黄变清
直至变成一杯白开水，时光也不早了
是该我离去的时候了

 

 

为谁守候

不曾为谁守候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
时间像中风的老人，嘀哒，嘀哒
迈着极其艰难的步伐，走一步像要退一步
让一个寂静的夜晚，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多么渴望翻越美乳般的山峰
倾听被压抑多年的呻吟
深入没有见过的面容，深入白纸
描述与想象交杂，终于力透纸背

像一台奔跑过度的机器，散了架
堆放在回忆里，堆放在荒凉的墓地
经历内心的变故，经历冰山的消融

守候着虚构多年的幻象，陷入迷狂
依如饱满的红枣，挂满青青的枝头
任凭生吞活剥，剩下的果核还会发芽

 

 

枕着你的名字入眠

在我的梦里
你浑身开满鲜花
还没有走近你，就芳香醉人

无数个夜晚
枕着你的名字入眠
一旦进入这样的幻境
就很难退出了

一会儿清晰
一会儿模糊
像一张陈旧的唱片
隐隐约约听见你的呻吟

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转过身来，离梦越来越远
离寂寞越来越近

 

 

从恋人的楼下经过 

若干年前，我们是有联系的
从一见面就脸红开始
相互不说话，只是静静对视着
到后来，我们拥抱着在草地上打滚

在荷塘边静坐，亲吻
在雪地上，手牵手地行走
在贯穿这座城市的铁道上
你走一边铁轨，我走另一边铁轨

再后来，我们只是在节日联系一下
寄张贺卡，或者打个电话
偶尔在街头碰面，也只匆匆打个招呼

现在，我无数次地从你的楼下经过
从来没有想去惊动你
只是偶尔抬头望望

2003/8/23

 

二十年后的月亮山

二十年前我们上过月亮山
在石板路上牵过手
在东西洞里亲过吻
 
走出洞外，一片霞光留给了子夜
一片记忆留给了遗忘
早已无法分辨，是野菊吻了蝴蝶
还是蝴蝶吻了野菊

坐在二十年后的台阶上
月亮山被我们踩在脚下
总觉得没有爬到顶
也不想爬到顶了

 

 

 

 

老了，我要上山

老了，我要上山
沿着年轻时走过的路径
去寻找那丛野菊花
把思念的种籽带回家

也许，还只到半山腰
守着流水的小溪，看着飞舞的蝴蝶
就不想再动弹半步了

啊，那漂亮的花朵
便是你兴奋的嘴唇
那背后的一棵小树
就是你穿着绿色的裙裾

啊，我什么也不带
只带一小块石头回家
百年之后，把它当作你在地下陪我

 

 

一座荒山满眼都是风景

秋风吹来,秋风吹来
把我像落叶一样吹上半山腰
远离楼群，远离人群
一枝野菊，散发出洁白的芳香

落叶的脚步声，多么巨大
让我如此惶恐，如此不安
一阵秋风吹来，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到来一样
其实，没有一个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座荒山满眼都是风景
一只蚱蜢，一只蝴蝶，甚至一条蛇
一生一世，就这样一晃而过

亲爱的，当我走下山来
就成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还有力气登上高山，采到那野菊吗

 

 

这个秋天

沿着草丛中的小路
进入这个秋天
旁边的石头伸出手掌
牢牢握着记忆的把柄

你随手把一只蚱蜢
当作礼物送给我
要我抓住蝴蝶
那朵飞翔的花

我不忍心动手
它就在我的手背上
正如你在我的身边一样
不敢抓住你不放

 

 

 

东方山

上山的路
从我的胸口开始
一直踩到山顶
一直让我隐隐作痛

那棵千年银杏还在
那排生锈的栅栏还在
你灿烂的笑容
也还夹在相册里

我一遍遍地翻动
还没有干枯的回忆
只是无人能翻过时间这座山

正如我多少次上山追寻你的足迹
每次都可以回到山脚下
只是再也回不到你的身边

2006/1/17

 

四月

我戴着她买的十字架
跪在母亲的坟墓前
我听见被泥土覆盖的声音
像青草一样生长

在远方，有人等我一起出发
祖母提着一盏煤油灯，缓慢地行走
一张发黄的相片，像树叶一样落下

我牵着她的手在月光下漫步
我不敢停留下来，她也不敢
是谁说过不见不散，在梧桐树下

这个四月，像界碑一样
立在人生的道路上
走错一步，也许朝着另外一个方向
一年一度，我都会回到另外一个村庄里去

 

 

四个月以前

从热到冷，仅仅只有四个月的时间
到现在，阳光比雪花还要冰凉
我们蜷伏各自的角落里
像甲虫一样极力地隐藏着什么

我知道在远方，总有亲人在等待
我的到来，肯定是一种惊喜
午夜的歌声，也总是按时响起
灯光下，那些温暖的日子离得很远、很远

雪，淹没了月光与星光
风，吹熄了内心的光亮
雨，流走了全部的忧伤

我静静地坐在窗前，聆听遥远的脚步声
穿过风霜雨雪，穿过舒缓的送葬曲
没有泪水的日子里，还能如此平静

 

 

掰着指头过日子

把思念的外衣脱下
我要掰着指头数好多日子
一次比一次更难相见

我听见一种碎裂的声音
从你的指缝间传来
那些每一丝毛发都在窃窃私语的时光
在回忆里，不停地进入与退出

在人们的目光像荆棘一样包围的城市
只有手指与手指才能公然拥抱
我总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
只有不停地洗浴自己灵魂与躯体

青丝渐渐变成白发
灵巧慢慢变得笨拙
相会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守望者

我坐着不动，任凭灵魂四处游走
在你我之间飘来荡去
我打开手机，一个电话没有拨出
一些心里话，早已诉说

你离我越来越远
形象却越来越清晰
就像一包香烟，一盘松子
一则反复编写的短信

我看见绽开的玫瑰，巧舌如簧
窥探花蕊一样的内心
芳香弥漫的诱惑，不可抵挡

行动不便，也有不便行动的好处
没有出发，就已经到达
除了守望者自己，无人看见守望的

 

 

站在窗前

不知不觉间，就打开了
你那扇关闭已久的窗户
满目的群山像隆起的乳房
温热的嘴唇开放出奇异的花朵

在这如痴如醉的窗前
遮遮掩掩的春天转眼就过去了
想怀抱赤裸裸的夏天不放

一支香烟烧短一段路程
一个长吻说出内心的话语
天黑、灯亮，只有我一个人站在窗前
望不尽无边的黑暗呢

 

 

 

 

昨夜梦见你

在梦里，你依偎在我的身边
荷塘、月光、柳树
一晃，二十多年了
你看见我渐渐老迈

时光像挂在墙上的日历
你不撕掉，它也悄然飘落
我仿佛看见通往墓地的道路
已经铺到自己的脚下

多想你挽着我的胳膊
漫步在这个城市的街头
除非没有一个熟人还活着

人们总是企盼将来
其实来日无多
连梦，一生也只有这么一个呢

2007/8/26

 

你到来的脚步声

我听见你上楼的脚步声
从一级到两级
从三级到四级
一直在响，响不到我的门边来

我躲藏在门后
听你轻言细语的劝说
像音乐，听不见什么意思
只有一股情绪在涌动

我打开门，朝着声音追去
从六级到五级，从四级到三级
楼道里躺着的是我受伤的影子
弯曲着，一点响动也没有

这记忆，像刀片划过手腕
这声音，像开关吹亮路灯

2007/7/22

 

陪你慢慢变老

当阳光像皮肤一样打皱
平滑的腹部变成隆起的沙丘
恐怕只剩下我陪你在午夜
把狼的嚎叫，当作香吻似的歌唱
 
此时，跳绳早已落满灰尘
灵动的身影也步履蹒跚
静静地地呆在一张遗像旁边
喃喃的私语无人听懂，除了我

千年睡一回

把衣服脱光
我们相拥而眠，一夜胜过一生
哪怕打下十八层地狱
就算生不同床死同穴

哪怕时光的刀刃把皮肉剥去
剩下两副赤裸裸的骨头架子
也要无言相对，连头
都不转动一下，相看两不厌

可惜我们死后
只剩下两盒骨灰
也许还葬在两个天远地隔的山头

2007/7/24

 

 

告别一个名叫如烟的女人(组诗)

掐灭这段隐情

那吞云吐雾的时光
片刻的激情，一支烟的功夫
对一个男人来说多么重要
烟头像火把一样慢慢燃烧自己

你的品位越高
越是烟缭雾绕
看不清你本来的面目
丝丝缕缕，都珍贵无比

是你抓住我不放
还是我抓住你不放
如此腾云驾雾般放纵
大好年华，迟早要灰飞烟灭

因此，还不如趁早掐灭这段隐情
洗心革面，静静等待烟消雾散

2007/7/27

 

魂牵梦萦的诱惑

离开你，离开苗条的躯体
浑身酥软，骨头像似散架
呵欠连天，没有半点力气

你的魅力无穷，让人着魔
迷人的气味，经久不散
伸手点燃你，就有芳香弥漫
飘飘欲仙的时光，让人魂牵梦萦

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拥抱你，激情满怀
离开你，丧魂落魄

爱上你，表面上腾云驾雾
其实，生活一片乌烟瘴气
当你脱下黄短裙、白外衣
那丝丝发亮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2007/7/29

 

舍不得离开你

一只蚂蚁出洞，又一只蚂蚁
出洞，寻找到了一根巨大的骨头
它们成群结队
也还是一支极为瘦小的队伍

无论怎么滚动、推拉
还是不能向自己的巢穴迁移
暴风骤雨来了
它们不得不放弃这堆积如山的美食

啃一口也要回味三年的骨头架子
成了蚂蚁远离的天堂
一只蚂蚁痛哭，一群蚂蚁回头

这遍布全身的痛痒
如啃不到骨头的蚂蚁
爬满我远离你的过程

2007/7/31

 

一无所有地离开你

不知不觉爱你二十余年
没有你，就没有半点活着的激情
像失去流水的石头
将停止歌唱

那样枯竭的日子
迟早还是要来临
为你消耗这么多年
包括青春、生命、心血

到头来
一无所有地离开你
纯洁的心地粘滞一层厚厚的污垢

就这样，隐忍着莫大的痛楚离开你
剥开与卷拢的是缕缕的相思
解脱和入扣的是丝丝的追忆

2007/8/6

 

结束也就是开始

目光长出的蝴蝶
在不经易间点燃的火焰中跳动
姗姗来迟的爱情
刚刚开始，就切入身心
是谁说无怨无悔
那个人悄然到来又悄然离开
明知你是一团不灭的火焰
为何还要做扑火的飞蛾呢

一场意想不到的爱情
就像一场意想不到的空难
没有让你粉骨碎身已是万幸
像摔坏的手表，还可修复
像摔坏的手脚，还可打上石膏
只是你的行动将变得迟缓

所有的祸事都是从嘴巴开始
笨拙的嘴唇也可以变成
生动的玫瑰，散发芳香
亮出的舌苔不再是空空荡荡
像蝗虫一样铺满你的身旁
如果那些啃蚀你灵肉的蝗虫
在你的眼里成了珍珠、白银
你离一堆白骨也就不远了

相信一张嘴
不如相信一个人一生默默的行动
无所企求的行动
其实那种言语上的爱情
从嘴巴开始，肯定到嘴巴结束
也许那时的语言
比蝗虫还要厉害百倍
让你的身心千疮百孔

你像受伤的鸟儿
落落寡欢地回到自己的巢穴
闭门思过，自舔伤口
这时才明白，守护一棵树
远比守护一片不属于自己的森林重要得多

像一条飘满梅花的河流
看是浪漫，其实浑身伤痛
你像一个受伤的武士
钻进无人知晓的洞穴
沉浸于对往事的忏悔

曾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现在回过头去看
那些本来就遥远的承诺
早就成了美丽的谎言
能过上一个安宁的日子是多么幸福
那些中伤的箭、误解的刀
迟早都会生锈
情爱可以让一颗心变得坚强
也可以变得脆弱、或者歹毒

过去的一切都会成为美好的忆念吗
保持一颗心的善良是多么重要
人海茫茫，能握个手都是难得的缘分
不管世人如何指责你的种种不是
你不再为自己辩解半句
你是一个被命运覆盖的人
全身充满了感情
随时都有陷进情涡的危险
幸好结束也就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