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柴粒

     16年前，我和班上两个最让所有老师头疼的孩子在公园（最左边是柴粒）。

今天学校面试招聘老师，我去学校。下午结束后，我正要回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位魁梧的军人。我惊讶他怎么不敲门，正要问“您找谁”，突然认出他来了：“哎呀，这不是柴粒吗？”

他说：“我出差来成都，今天下午是自由活动，我就来看老师了。”

我问：“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这是假期，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我刚要离去，再晚一点我就走了。你运气真好！”

他说：“我也没想到过李老师今天能在学校，我只是先从地图上找到地址，打的过来先把路找到，然后以后再来。没想到李老师居然在学校。”

好多年不见，我们开心地聊了起来。

这个柴粒那个班，是我教育生涯中非常特殊的一个班。那是1995年，我刚带完一个高三毕业班，下来教初中。在我的建议下，学校把当年初一新生中最差的几十名学生编在一个班，办真正意义上的“实验班”。当时学校还交给我一个成绩好的学生组成的班。我对这两个班的孩子都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只是因为当时处于关键位置的个别人的诋毁，这个“优班”的学生除了少数人和我有联系，多数人现在都和我没联系。不过，我不怨他们，也不后悔曾为他们付出的一切。毕竟当时他们太小。我对那些无中生有的“说法”，一直保持沉默。为了学校的荣誉，我宁愿孩子们误解我。

而柴粒这个班的孩子一直和我特别亲热。要知道，这个班学生，特别是男生，大多相当调皮，成绩极为糟糕。柴粒就是这个班“杰出代表之一”——他在我的班上是出名的顽劣。为了教好这个班，我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十八般武艺全用上啦！柴粒的特点是，好动，不学，上课要么捣蛋要么睡觉，有时候还和同学打架。

可是现在，他成了一名光荣的军人！是部队一名副营职参谋。

实际上，我上次见他是八年前，那时候我在成都市教科所工作。一天，我办公室进来一名英武的战士，定睛一看，柴粒啊！我真不相信，几年前那个顽童，居然成了我们国家最可爱的人啦！记得他当时给我讲了不久前在大巴上见义勇为的事，我非常感动。

今天，我又问他这事，我说我要给我现在的学生讲你的故事。他说，那时他在西安武警指挥学院上大学。一天上街办事，坐公交车，他发现一个小偷在偷乘客的钱包，已经偷了两个了，除了那两个被偷的乘客，满车人都看见了，但没人敢说。于是，柴粒便大喝一声：“住手！”

我问：“你不怕吗？”

他说：“我是军人嘛！当时我穿着军装，我不站出来，说得过去吗？平时在军校老师都教育我们，军人就是保家卫国，如果这时候不站出来，算什么保家卫国啊！”

“那小偷当时和你打了吗？”我问。

柴粒笑了：“我是军人嘛！他不敢。”他接着说，“我当即让公交车司机停车，我把小偷带下了车，还把那两个被偷的乘客叫下车，然后我再街边的电话亭打110，等派出所的警察来了，我就把他们几个交给警察了。”

我说：“后来部队给你记功了吗？”

柴粒说：“嗨，小事，小事！”

我问：“如果你当时没穿军装，也会挺身而出吗？”

“那当然了！我是军人嘛！”柴粒不假思索地说，“军人就要保家卫国。”

我再次感慨：当年的那么让我头疼的孩子，现在成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军人，是我们国家最可爱的人！对学生的确不能因为人家优缺点就轻易否定孩子的未来。每一个孩子的未来都不可估量的，每一个孩子都有成为英雄的可能和潜力。

他说：“李老师，当时我的确让你操心了！”

我说：“那是！我为了让你们改正缺点，费尽了心思，比如你们稍微有点进步，我就在星期天带你们去公园玩，奖励你们的进步。”

“是的是的。”柴粒点头，“想起来了，那时候我上课坐不住，听不懂课，你就叫我抄长篇小说《烈火金刚》，要我们学习书中的英雄人物，把字好好练练。每天你还把我抄的本子拿去看，给我写批语，鼓励我。”

这个我倒忘记了，不过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对的，我想起来了。当时叫你抄书，是因为你听不懂课，又要捣蛋影响别人听课，我那样做就一个目的，让你在课堂上坐得住，不影响别人，同时你多少也有收获。”

“李老师，我们那时特别喜欢上语文课，你经常给我们读小说。我现在印象最深的是《烈火金刚》和《悲惨世界》。”他回忆说。

能够给孩子留下这么美好的记忆，我很欣慰。

他又说：“我妈妈经常提起你，对我说，如果不是李老师，你没有今天。她还记得你当时每天都写家校联系本，让她知道我在学校的表现。后来我到高中，就再没遇到您这样的好老师！我现在都很不喜欢我读过的高中，因为那里的老师只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不喜欢我们这些调皮的学生，学校把我们这类成绩不好又调皮的学生单独编在一个班，不管我们了。”

我说：“把你们单独编班并不错，因材施教嘛！我教你们的时候不也把你们这些顽童单独编班吗？但我们请了最好的老师来教你们，比如当时教数学的是郭老师，还有教英语的刘老师，都是学校一流的教师。所以，根据学生成绩分班我认为并没错，关键是不管你们就不对了。”

柴粒说：“我这一辈子最受益的是两次，一次是在李老师班上读书，李老师对我的教育；一次是我后来上军校。”

我又想起一件事，当时我给学生送我编的《恰同学少年》，罗兰同学的书却被人偷了，后来我结合语文课给学生讲《皇帝的新装》课文，对孩子们进行关于童心的教育；结果那本被偷走的《恰同学少年》出现在了我的办公桌上，让我特别感动。

今天，柴粒承认，那事是他干的。“当时我觉得那本书特别好，我就想多要一本。”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再次感慨，没有人不犯错误，尤其是孩子，但孩子犯了再大的错误，也不能说明他以后就是个坏人。孩子犯错误没那么可怕，他们可塑性很大。犯了错误，只要老师教育得当，今后他们一样会有出息。

我要回家了，请柴粒坐我的车，我送他去宾馆。上车前，我们在学校大门口照了一张合影，我我指着大楼上的一行大字说：“诺，这是我当年给你们常说的一句话，现在是我们学校的校训了！”他抬头看那行字，点头称是。

那一行字是：“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

车上我们继续聊当年的事儿。柴粒下车时，说：“李老师，下次到成都我再来看您！到北京给我联系啊！”

我给他挥手：“再见！我去北京有机会一定看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