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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唯一靠谱的事，就是去发现更多的小确幸
 

卧夫去了，他以那样决绝的方式毅然地离开了人世。朋友们心都碎了，多少人听到这一消息无法抑制的失声痛哭，像是失去了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卧夫的死，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在了苦苦挣扎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诗歌圈，炸在了红尘万丈灯火阑珊乍暖还寒的艺术圈，炸在一堆看起来活着其实都死了的腐朽人世间。一时间，悲痛和揣测蔓延了整个诗歌圈和卧夫的朋友圈。
 

当谣言和猜测褪去，卧夫的死因终于还原（此段内容来自微信，卧夫朋友诗人孙家勋的叙述）：2014年4月16日，诗人卧夫离开宋庄他的工作室。没带手机，没带身份证，没带一分钱。4月25日，怀柔某座山头的两个老乡发现了死去的卧夫。5月9日，怀柔警方通过DNA排查，找到卧夫所在公司，确认了卧夫的身份。这样，卧夫用7天时间完成了自己朝向死亡的仪式。他在山上把衣服脱下方方正正的码好，然后以赤子之身承受了山林之冷，承受绝食之饥，坦然等待死亡来临。卧夫走之前已把后事安排妥当。其死亡的孤绝与安详恰是他生命中最富丽华彩的一笔！
 

孙家勋说，卧夫筹备自己的死亡方式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他如其所愿，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成全他庄严肃穆的离世寓意，而不应处于世俗考虑而编造诸如他进山寻求灵感迷路而死的善意谎言。孙家勋这段话获得了诗人们的普遍认同，大家更愿意接受卧夫形而上的死。
 

的确，我也是更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斯人已去，无论多么悲痛，此事已经无法改变。从情感上来说，我更愿意那个自嘲坐吃等死的卧夫依然还在“坐吃等死”中。有那么多人都活着，绝望的不止你一个，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就要去飞蛾投火。。。。。。。一直非常悲痛惋惜，然而了解真实死因后，我心里却又释然了许多。卧夫是自己理性地选择了死亡，他没有像顾城那样因爱生恨而结束自己，也不是像海子那样处于精神癫狂而自杀。他形而上地生，形而上地死，这对于他本人来说是个圆满。我想对于这样的结局，我们应该把祝福送给卧夫，让他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宁静安好。
 

我和卧夫只是见过两回，都是在每年一度去宋庄的酒桌上。一席酒后，也并没什么多余的来往。知晓他的动向也都是通过他身边亲近的人，譬如赵哥，譬如水云烟。前年夏天，卧夫女友曾来上海家中小住，期间也零星聊起卧夫。今年4月11日，水云烟来上海，当晚在我家里喝酒，酒酣之时，我和齐超还有烟儿挨个儿给宋庄的老朋友们电话：赵哥赵庆，追魂，姜靖，还有卧夫小敏。但是就卧夫的电话没能接通。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天人永隔，人生是有多少意想不到，有些事总是那么始料未及，所以发生的时候你几乎无法相信。正如我第一时间看到诗人老巢微信发布卧夫离去的消息一样，我完全不相信那是真的。
 

和宋庄的这些朋友们其实都稀少见面，但是缘浅情深。。。。。。有一种感情不是来自一起生活，不是来自频繁交往，也不是来自需要。它天生就在那儿，在你的骨子里、血液里。只是一直在冷藏睡眠中，在你们有交集的那一刻，它就按了确认键一样，程序自动启动对接，像王子吻了白雪公主一样瞬间复活了。那种感情不需要铺垫，不需要培养，只要密码正确，便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与卧夫以及宋庄的一些朋友们或许也就是这样的一种情感。记得第一次见卧夫，是在画家荣坤做东的酒桌上，赵哥，彭渊，追魂，黑羊，墨子，梅子，我和齐超一干人等正在吃着喝着，卧夫和水云烟半途而来。卧夫还还抱着一罐白酒。他穿一身迷彩服，一脸硬胡茬子，笑眯眯的，还带着个变色镜，眼神神秘莫测。坐下来，赵哥一圈介绍之后，卧夫说，兄弟姐们们，我来晚了，我有罪。说完，自己倒了三大杯白酒，咔咔咔一口气干掉。我们这上海来的一下就被震撼到了。激情就此点燃，前面儿大家还挺斯文的，卧夫和水云烟一来，大家都被点燃了。一大桌人开始胡乱碰杯喝酒，没人劝，都抢着喝。喝酒、诵诗、唱歌，从邓丽君的甜蜜蜜唱到崔健的新长征路上，杯子碰碎了，筷子敲断了，之后便是各种拥抱，各种亲吻。。。。。。。一席酒下来，凌晨三点，分别时分，自称黑车司机的卧夫已经斧斫般刻进了我心里。其实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卧夫到底是干嘛的。
 

看这些年放眼文学诗歌艺术圈，几乎没有哪一个人的离去可以让如此多的人为之哀恸。对于卧夫的死，诗人们都更加感同身受。卧夫看似只是在完成个人的救赎和对人生意义的终极思考，但又何尝不是代替一个群体在完成一种救赎和思考呢？卧夫的死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乌黑沉重的天空；更像是一束穿过乌云的强烈阳光照进冰冷的现实世界！
 

像卧夫这样衣食无忧，闲云野鹤般的人，没有谁比他更加知道活着的意义了，因为他一直在跟世俗意义上的生活较劲，唱反调。以他的条件，他可以温暖而奢靡的生活，他可以雅致而小资的生活，也可以包装自己装逼的生活，那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都没有。从他认识诗歌，认识海子以来，他一直在向死而生。如此形而上的人生观，他却是一直用低到尘埃里的方式在践行。在他走进诗歌圈，走进海子，走进宋庄的这些年，为多少诗歌赞助活动拉客送客拍照记录，然而自己却从不走到台前，一直一直他只是以一个义务服务者的身份出现；为海子出资修葺墓园，为海子出诗歌集；在宋庄为多少艺术家的聚餐默默买过单；想到这里，我又一次眼眶湿了，卧夫为什么要这么做，包括赵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是傻逼吗？钱多得烧得慌？还是有人以为的那样---为了混进圈子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购买入场券？我一直以为，喊口号装逼谁都会，最难得是直接去做，而且持之以恒的去做。把自己像一把干柴仍进火堆里去，不畏前言，不计后果，就那样看着自己熊熊燃烧。有几人可以做到？扪心自问相信自己都有答案。
 

卧夫付出过多少，这个毋庸多说了。得到过恩惠的人心里都清楚。微博微信上都普遍评价说卧夫是个好人，这说明大多数人是感恩的，这看起来是个好事。但卧夫只是个好人吗？仅仅这样定义，显然对卧夫太不公平了。卧夫为诗歌圈默默奉献数年，不是因为他是好人，我认为“好人”是定义雷锋的专用词，用在卧夫身上我不觉得是荣耀，那恰恰是贬损，是在消解卧夫存在于世的意义。卧夫之所以为诗歌圈如此尽心尽力，最主要原因是他爱诗歌，爱诗人，没有这强烈的爱，是没有办法奉献到这种程度的。艾青有句诗：“为什么我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爱这土地爱得深沉。”---对于诗歌诗人，卧夫有等同于这样的情感。就这种情感来说，他已经稀世少有。人之所以为人，什么最珍贵，感情、精神，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和感情与精神匹敌的。而卧夫两者皆有。关于诗歌，卧夫的诗歌我看过那么为数不多的几段。我不是诗人，也不写诗歌，对于诗歌我也没什么资格评判。卧夫的诗在我看过的当代诗里面谈不上惊世骇俗，却也是很有厚度的作品，其尖锐的程度很不像他为人处世的温和风格。这里录一首：

有的人死了　　
　　画家罗海死了。他死于车祸
　　把自己固定在宋庄的马路上
　　诗人小招死了。他从家乡的桥上茁壮地跳了下去
　　完成了一次飞翔
　　有个姓洪的家伙死了。他深沉地死在空房间里
　　虽然死因不明，可他真的死了
　　听说2011年7月23日那天又死了很多人
　　以前也死过人。以前也死过很多人
　　我只是想：我为什么死得这么慢呢
　　还有一些该死的人，为什么也死得有点慢呢
　　
　　其实，我被我追赶得汗流浃背
　　只好在死人堆里寻找自己
　　我有理由相信：我死过很多次而且死了很久很久
　　甚至都已经腐朽成泥

这里有诗人安琪写卧夫作品的一段话，我心里觉得很好，复制在这里：“某一天我在卧夫的博客连读通宵，真是惊得惊心动魄，谁能想到卧夫的诗歌竟然如此丰富，其表现丰富诗歌内涵的语言竟然如此不俗，卧夫的诗歌语言和他的生命状态是一致的，一种看透世态炎凉的冷峻，一种关怀人世众生的温情，一种调侃一种反讽，一种把矛戳向自己的血腥，是的，卧夫的矛总是戳向自己，当他对自己的笔名取义为卧夫（英文：WOLF）时他自述了这样一种意思：初生是人，异化为狗，落荒成狼。哪怕是狼也在落荒中，而“落荒”是经常和“而逃”搭配的，也就是说，卧夫这匹狼并不具有对他人的杀伤性，他所有的狼性只用来对付自己。”
 

卧夫一生都在与自己明争暗斗，在生死间纠葛挣扎。他说海子是他的救命恩人，是的，如果没有海子，卧夫可能很早就“死”了，死于饭，死于酒，死于金钱，死于鸡毛蒜皮。他“死”去活来，经历过自然体会深刻，否则他不会如此厚爱海子。卧夫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无论失意之时还是麻木之际，我曾无数次地想消灭自己。我差不多一直在筹划死亡方式，却始终没找出新花样。另外，我的胆子也非常小，不敢对自己轻易下手。我发现我死不过顾城，活不过海子。顾城死的时候把自己在意的东西同时带走。海子也提前死了，可他活在许多人心中。。。。。虽然我与海子素未谋面，而且没有任何联系。但是海子用他的死潜在地挽留了我，我感激他。。。。海子的身体如果活到今天，成为著名诗人中的一员，或许就像别人那样当爷爷没人买账，又不肯装孙子，只好一边做自己的上帝，一边当金钱的奴隶。但他在死亡中获得了庄重和永生。。。。”时隔25年，卧夫用他自己的方式再次诠释了死亡的意义。
 

很喜欢艺术家胡月朋的一句话：如果没有爱情，青春算个屁。如果没有燃烧，激情算个屁。如果没有痕迹，时代算个屁。如果没有自由，生命算个屁。
 

我想没有诗人，诗歌算个屁，诗人才是灵魂。如赵哥在丽江墙上写的那句话：我是一切的根源。
 

卧夫没了，他是他自己一切的根源。赵哥把卧夫的名字写进了他在丽江的精神博物馆里，对于这个，卧夫当之无愧，他绝对担得起精神贵族这个称号。
 

而我们都还活着，不知道根源在哪儿。
 

网上突然看到这样一句话：活着唯一靠谱的事，就是去发现更多的小确幸。小确幸是个什么玩意？百度了一下：“小确幸”是个近年来很流行的小资词语，来源于村上春树的小说。意为微小而确切的幸福。人生如此沉重和复杂，万事万物变幻莫测，它在我们心里激荡出无数破碎的语言，又逼迫我们闭嘴，保持沉默，也许，活着唯一靠谱的事，就是去发现更多更多的小确幸，把他们集中在一起，才能遮盖住生命巨大而黑的底色。 我们每个人都拥有很多的小确幸，而且被这些小确幸蒙蔽着因而可以幸福地生活。
 

而卧夫一直特别清醒地活着，无论多少个小确幸也没办法让他觉得幸福。他的思考在幸福之外。因此，他走了。
 

卧夫，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