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美丽永恒（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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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对年轻人骑着摩托车从高强的眼前疾驰而过，身后留下一溜灰尘。高强发现这对年轻人的时尚程度不输于城里人，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还是有些土气，坐在后座上抱着男孩的女孩似乎打扮的有几分性感，看来现在城乡差别正在缩小，电视、电脑使得矿山与外界没有了互相了解的障碍。高强的朋友告诉他说，这对年轻人应该是附近的村民，这里基本没有年轻人了。矿山已经落寞，产矿石的山已经被开采到了地面以下，矿石已经停产，以前住的房子也已破旧不堪，原来最大的商店已经空荡荡的像个村里的小卖部，街上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景象，整个矿区除了退休的老人，有劳动能力的年轻人和孩子们都基本各奔前程，原来的学校关门了，医院之所以能勉强支撑着，除了给留守的原矿工看病以外，还兼顾着附近几个村庄，但是由于没有了矿山的支撑，医院就像村镇卫生所一样，甚至更加破旧，医院的院子里荒草丛生，原来的骨干医生也都另谋出路了，整个医院大楼多出来许多闲置房，那间曾经属于高强的办公室也成了灰尘和蜘蛛网满布的空房。矿山里留下来的人除了退休的老人还有服侍这些老人的为数不多的中年人，他们坚守着这个也曾经繁华过的地方。

 高强看到这一切，满心的期待变得十分惆怅。从前他住过的单身宿舍楼已经整栋的废弃，窗子的玻璃已经全都破碎，窗扇也都已经破烂的横七竖八，墙面布满了枯萎的植被和灰尘；原来热闹的红瓦屋面大食堂几乎快要坍塌，食堂附近的羽毛球场破破烂烂，那是他们曾经每天下班以后端着饭盆边吃边排队打球的地方，往日的热闹景象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荒草遍地；电影院的大门已经锈迹斑斑，锁或者不锁已经没有意义，这个电影院以前不仅仅是用来看电影，也可以开职工大会或组织文娱演出什么的，高强就曾经在这个舞台上唱过歌，并且还有了一位小歌迷，那个小歌迷经常往医院里跑去找他。

 走在街上，高强心里有些凄凉。当年他们正直青春年少，几个大学生曾经多少次聚在一起探讨如何搭讪姑娘，有人说拿本书站在路灯下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吸引女孩子；有人说走在女孩前面故意丢件什么东西等等，现在，这些办法都太老套了，现在的人喜欢谁就直接上去讲，女孩子不会再骂你臭流氓了，说不定心里还美滋滋的呢。高强看着空荡荡的街，现在不仅没有女孩子，就是略微年轻一点的男人都很难见到。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东倒西歪，路灯上的灯泡大多已经破碎，路面已经破烂到就像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路两旁也是杂草荒芜。在商店前面的墙根下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高强努力辨认着有没有认识的，不管认识不认识他都笑着点点头，突然有人说了句：“这不是高大夫吗？”他赶忙点头说着“是是是”，这已经让他满腹的开心了。

 高强爬到那座有棵百年核桃树的山上，核桃树还依然矗立在那里，它可还记得曾经有对恋人在此的幸福时光吗？高强看着核桃树，树枝在寒风中发出撕裂的呼叫声。冬天的矿山，除了枯黄的野草和没有一片树叶的树木，光秃秃的，满目荒凉。山还是那山，树还是那树，风还是那风吗？风变得寒冷，刺骨的寒冷。陪他的朋友告诉他说，小霞一直在矿山里没有走，高强走后她就和一个比她大挺多的普通矿工结了婚，但一直没有孩子，她男人现在也到外面去打工了，她自己从医院里也办了病退手续。高强站在核桃树下，心中无限惆怅，这是他初恋的地方，如今却风景不在。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小霞当初那么决绝地离开了他，他一直想解开这个谜。

 高强从山上往下走，走的还是从前他和小霞走过的路，小路弯弯曲曲，完全是被行人踩出来的路。身旁少了那个喜欢挎着他胳膊的青春女孩，少了灿烂的笑容，少了银铃般快乐的声音，高强走走停停。

 自从小霞任性地缠着高强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跑到山顶之后，小霞就渐渐地疏远着高强。虽然他们仍然在约会，虽然他们仍然去山上那棵核桃树下，但是高强明显感觉到她在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终于有一天高强忍不住问小霞发生什么事了，小霞没有回答，然后主动抱着高强，并把头埋在了高强的胸前，她哭了。高强不忍心再问，就抚摸着她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脸，为她擦着泪水。小霞哭得更伤心了，泪水流成了两串儿。后来她干脆就哭出了声，从抽搐的呜咽到大声的哭泣，哭声越来越大。高强只有紧紧地抱着她，用力地握一握她纤细的手，想让她感觉到力量。哭过之后她平静了许多，坐在地上一副无奈的样子，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用手不停地揪着草。高强静静地等待着小霞讲话。

“我父母反对。”小霞终于开口了，但没抬头，还是用手一下一下地揪着草。

“为什么？”高强不解地问。

 许久，小霞抬起头，看着高强，说：“因为......你是大学生。”

 高强看着小霞，用一种疑惑的目光。

 四目相视，终于，小霞低下了头，又用手去不停地采着草。

 过了一会儿，小霞反问高强：“你不是喜欢大城市吗？你不是要考研究生吗？”

“是，我是喜欢城市，我是想考研究生，可那是以前的事！”高强有些急噪地说：“现在我不想了，现在我有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小霞拉过了高强的手，把高强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她看着高强急切而又疑惑的目光，却没有说话，她将身体挪了一下，靠在了高强的胸前，闭上眼，就再也不开口了。

 高强听说过小霞姐姐的事。她姐姐比她大两岁，和小霞一样的漂亮，也找过一个大学生，当时那男的还在读书。她姐姐和那男的是高中的同学，男的考上了大学而小霞的姐姐没考上。她姐姐高中毕业就在矿山上班了，据说还给那男同学不少学费钱。那男同学每次回来都和她姐姐整天泡在一起。突然有一天发现她姐姐怀孕了，闹得满城风雨，她父母贴出来“告示”，宣布和自己大逆不道的女儿脱离亲情关系。更可悲的是，那男的大学毕业后就和她姐姐分手了。

“肯定是她父母不想让自己的二女儿再蹈大女儿的覆辙。”高强这样想着，刚想问小霞，忽听小霞说道：“你不要为了我放弃你的追求，答应我，好吗？”

“可我也不能放弃你呀！”高强赶忙说。

“我知道你喜欢我、爱我！但你是男人，好男儿志在四方！”她两眼紧盯着高强，说：“你应该离开这个矿山，这里没有你的前途！”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走啊！”

 还没等高强说完，小霞就用她那纤细的手指挡住了高强的唇。

“什么也别说了，再抱我一会儿，好吗？”小霞两眼迷茫而又深邃地看着高强。

 高强便顺从地把她拥入怀中。小霞就像小鸟一样地倦缩在高强的臂下。他情不自禁地抱着小霞摇晃着，许久许久......

“快看，是她！”陪同高强的朋友突然指着山下说：“那就是她！”

  朝山下看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她穿着朴素但很得体，一件款式并不新颖的藏青色的过膝羽绒服，淡蓝色的长裤，裤线熨得平平整整。头发看上去是很长的，不过盘在了头上，盘得很整齐。高强突然想到了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我喜欢长发，长发看起来飘逸，有女人味！”然后小霞说：“那我就永远留长发”“那到老了呢？不就成了白发魔女了吗？”“到了中年我就把头发盘起来，偶尔还可以放下来给你看看！到了老年嘛，头发花白，牙也没了，我就......返老还童！梳两个小辨儿，和你一起过童年般快乐的日子！”

“高强，你怎么了！还不快看，她要走了！”

 高强从恍惚的回忆中醒过来，只见她正从山脚下朝住宅区方向走去。那走路的姿势依然还是如从前一样的婀娜，就像当年她送他那支笔走出房间时的情景一样。高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本来还慢慢迈步下山的脚却停住了。

“高强，你要不要和她见见面？”

“她过得好吗？”高强反问。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你知道的，矿山停产以后原来的职工都到别的矿山去了，有经验的去做专家没经验的去打工，小霞的老公挺老实的，对小霞也脾气不错，在外面挣钱还算行，但是他们一直没孩子，小霞也没有你在的时候开朗了，好像结婚的时候也看不出高兴，平时也不怎么与人交往，她就跟公公婆婆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小霞老公有五个姐姐一个哥哥，所以她公公婆婆年龄都很大，后来基本是靠小霞照顾不能自理，小霞对公公婆婆挺好的，矿上很多人都夸她，直到去年两位老人相继离开人世。有人劝她去找老公，但是她坚持不离开矿山，现在就一个人，老公偶尔会回来。”高强的朋友说：“她老公现在正好不在矿上，就算她老公在，我估计你们见面也没问题，她老公特别听她的。”

 高强想了想，说：“你有她电话吗？”

“哟，这个还真没有，她几乎不跟人来往的，她有没有手机还是回事儿呢。”

“那你帮我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跟我见面还不知道呢。”

 天逐渐暗了下来，高强下了山上了自己的车准备去县城，上车以后司机告诉他，说有一个中年妇女来问过高强，然后司机就告诉了她高强去的哪座山。高强嗯了一声，然后又问了一句：“她没说别的吗？”“没有。”“知道了，我们去县城。”

 高强这些年混的不错，研究生毕业以后就分配在一家医院，现在已经是院长了。读研的时候还跟矿山医院的同事有书信往来，在他读研二的时候就听说小霞结婚了，后来他自己也谈了恋爱，一直到工作两年以后才结的婚，因为在城里单位分房不像矿山那么容易，结婚分到一套小户型的房子还是托了不少关系呢。当然，现在他早就换成大套的了，而且已经自己买下来了，不过车还是单位配的公车。

 高强一直想回到矿山来看看，他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是来找寻曾经许多的记忆？是来看医院里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事？还是来看看小霞过的怎么样？说不是为了看小霞，也许是内心里的掩盖，毕竟他已经有老婆孩子，然而有些事是想掩盖也掩盖不了的，更何况那是初恋呢？

 坐在车子里的高强虽然离开了矿区朝着县城驰去，但是高强的心还留在矿山，留在当年。

 小霞态度的突然转变，从有意疏远他到故意躲避他，以至到后来无论高强怎样追问，她就只有一句话：“我们不可能了。”小霞说得很无奈又很肯定。高强绝望了，甚至气愤和恼怒。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一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终于有一天晚上，他最后一次约了小霞，还是在那山上，还是在那棵老树下，所不同的，这是一个寒风料峭的冬夜。小霞还是那句话：“我们不可能了，永远也不可能了。”高强终于忍不住把小霞送的钱包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朝山下走去。小霞目送着高强，眼里的泪水模糊了世界。

 和小霞分手后，高强又回到了刚来矿山时的样子，没有了笑容，没有了言语。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半年后，高强考上了研究生。在为高强举办的告别晚宴上，小霞一反往日回避高强的态度，很快乐的样子。她还特意穿了那件白色的带一点点小兰花的连衣裙，那是她和高强第一次在皎洁的月光中，在山上的核桃树下约会时穿过的裙子。小霞频频为高强敬酒，嘴里说道：“高强，祝贺你终于如愿以偿离开矿山，祝贺你重回都市，祝你所有的心愿都能实现！以后会不会忘了这个小地方啊？”她说话的样子似乎很轻松随意。但高强看到了她偶尔露出的深情的目光。在别人敬高强酒的时候，小霞不时流露出痴呆的表情，但那表情是短暂的，她尽力地表现着快乐和轻松。后来她喝多了，她流了泪，但她仍然笑着说：“我高兴地流泪了。”高强看得出小霞是在表演，他知道小霞心里是怎样的伤痛，但高强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了解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当小霞说祝愿他所有的心愿都能实现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地说了声谢谢。高强期待着能再一次拥小霞入怀，什么也不用说不用问，只要抱着就是幸福，他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把小霞送自己的钱包扔掉，他盼着人们都离去只剩下小霞一个人，他幻想着能和她再次度过一个不眠之夜，有银色的月光，有凉爽的清风，坐在山上的核桃树下，看月亮、数星星，抱在一起摇啊摇......但是，小霞和大家一起走了。他目送着她，她的背影夹在同行的人群中，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高强仍然站在那里看着，直到小霞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高强的朋友没有把小霞约来，也没有带来小霞的电话号码，却带来了厚厚的一封信，高强急忙打开，那么熟悉的字迹，秀气而工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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