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骚且看徐州
[选自<徐州籍十大画家>一书-序文]
梅墨生
一
近年几“封”评论之笔,意在“只研朱墨作春山”。然而,缘分若在,不全由己。从天台山甫归,还是接受了一个难题:有幸为此集写序。我与徐州的因缘不深不浅,虽然至今只到过徐州一次,但从问艺于李可染先生始,及至后来与张立辰、程大利、朱振庚诸先生交谊,徐州便早已贮存在心里了。 如果说古代的徐州曾经是政治的徐州、军事的徐州,那么,如今的徐州几乎堪称艺术的徐州。李可染、王肇民、刘开渠以来的徐州,艺术人材辈出,文脉不断、香火继起,活跃在当代画坛的徐州十家,足以令世人刮目! 风骚且看徐州领 今有十家唱大风 我对徐州素少研究。我对徐州籍的这十位名家,交谊了解也深浅不一。因此,撰文为序便成了难题。好在,我前些年的学术兴趣主要是现当代中国画,又毕竟与十位画家的接触近半数。承李瑞林先生盛邀,略行谈片,不尽期期。
二
徐州籍十家,个性、师承、阅历、修为、体格、风习因人而异,皆自成一家,卓然独立,荟萃一集,蔚然大观,概而视之,几为时下中国画坛之缩影。从题材而论,山水、人物、花鸟、走兽无不有之;从体格而论,工笔、写意、重彩亦无不有之;从类型而论,传统型、探索型、文人型、画工型无不有之;而若从年龄而论,年逾耄耋、古稀者有之,甫过花甲,正值知天命之年者亦有之;再从如今生活地域而论,则南京、北京、西安、合肥均有之。有如上之种种,此十家人物之被关注,自在情理之中。如谓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徐州画家现象”似也不为过。当然,“画家现象”不是“画派现象”,画之成派有其共同的东西在。而此十家,异大于同,各有灵苗各自探,所同者,是都曾经生长于徐州古地,都曾经被徐州的山山水水养育过,他们的骨脉血缘里都或多或少赋予着一种徐州精神。什么是徐州精神?以我所感所觉,所谓徐州精神就是一种拼搏的、不屈不挠的、富于激情的奋斗精神。证诸十家,或信我言之不诬! 以我粗略的所知,徐州籍十家半数以上都曾经或仍在院校执教鞭,其余大多在各级画院从事专职艺术创作,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我相信,徐州这块古老神奇的土地是有灵气的。一方山水一方人,徐州籍十家的作品体现出来的那种大方庞沛之气、奇伟瑰丽之神,或许正是古老的楚汉文化潜移默化使然。
三
喻继高先生的工笔花鸟,工稳清丽,从陈之佛出而自具温馨情调,线不掩色,色不破线,淡冶与艳丽兼之,画家的激情被鸟语花香所转换、所消弥,大自然在画幅上自然而自在;张立辰先生的意笔花鸟,如异军突起,自80年代以来卓著于北方画坛,作为浙江美院(今中国美院)的60年代学子,其一脉相承的乃是潘天寿、吴之、陆抑非的江浙一脉画风,然而,张立辰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却是一派豪放气象。风樯阵马,笔扫千军,狂逸重大,独步一时。我曾在为文中评其作如词之苏、辛,证诸其画风或不为妄。张立辰的墨竹、墨荷团块与线条交迸,其画是其人意兴的淋漓印证,生命的蓬勃与激情十分动人心魄;而远在西北隅的江文湛先生的花鸟画恰处喻、张两家之间,其放其纤、其淡其艳,独有举重若轻处。我曾在终南山“红草园”中作客半日,一窥江先生的艺术情调。江文湛花鸟的以局部作整体,用色墨线块成交响,具有一种强烈的个性意义。可以说,喻、张、江三位的花鸟画,在当代花鸟画坛具有着特殊的地位,他们引领着江南、北京、西北的三地花鸟画风骚,为一时之秀。 朱振庚先生是艺术奇才,他的艺术敏感与多方才具世所鲜见。其意笔人物试图直陈的世俗众生相,纷乱的笔墨有如交响,袭人以一片市井喧嚣,而戏曲人物的重彩画法显出一种浓郁壁画意味,颇饮时誉;李畹先生的人物多为古装,纵横淋漓,大气恣肆,古朴幽默中富于某种须眉气,堪称大手笔;贺成先生近年十分活跃,成果颇丰,其唐装仕女与蜀中彭先诚东西相映,奔放的汉风中多有江左风流妩媚之气。三位人物画家朱“苦”、贺“甜”、李“辣”,堪称风味迥异。 程大利先生身为通才,以编辑出版家眼光作山水、人物,近年崇尚笔墨、潜心大块文章,注入一种苍凉雄浑的自然情怀,为世注目;郭公达先生的山水,得益于新安山水的启示,力追黄山风光之变,笔意平实虬劲,郁郁乎有混沌之境界。卓然先生一生坎坷,晚年寄情狮虎,作品奇崛痛快之中不乏温情,是文戏武唱;徐培晨先生在十家中年龄最小,近年专攻画猴,广泛交流,多所发扬,堪称入神,迷在灵猴世界,画猴形神双追,声传遐迩。总之,十家绘画的共通处是皆富大气、豪气,此或为徐州风物山水孕育使然,而十家绘画的独到处,正是画家各自性灵的发越与审美好恶的追求不同所致,不同的才质、不同的创造力,各自营造了一个个不同的图像世界。世界因为丰富多样而有存在的理由。艺术也因为丰富多样而引人入胜。
四
浏览完十家画作,一个思绪浮上脑际:中国画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但它有一个世人皆重的道理。“道理”就是要在创作中反映中华民族悠久而深沉的生命情调与文化理念,天人的合和一如,才是中国化的审美智慧;而艺术的面貌尽可以气象万千、无法之法,法由心生。为样式而样式,就失去了中国文化的魂魄,沦为躯壳;而富于内涵的中国画,正如粱漱溟先生所言“中国文化是向内的”——向内的,正一语破解中国文化之鹄的! 包括十家在内的中国画家群体都正在不懈努力,尽一己之心智与汗水,耕耘于中国画坛。然而,勿庸讳言,时下的中国画却也问题隐然,正有待于有志于弘扬中国画艺术的人士共同思考:我们应该向历史和后人奉献什么样的无愧于时代的中国画艺术? 本集正是文海一勺、秋果一颗,有待知者共赏共勉。是为序,谨致贺意。
2005年8月草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