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事达中心看完林忆莲的演唱会回到家，已经夜里11点半多了。

小区里的路灯有些闪烁，在这个钟点，喜欢在院子里乘凉聊天下棋遛弯的邻居们，大多已经回家睡觉了。临进楼道口，发现一个老太太的身影，步子迈的有点儿慢，就像院子里的路灯一样，闪闪烁烁，晃晃悠悠。总觉得她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

等电梯的功夫，才认出来是15楼的一位大妈。五六十岁样的样子，常常能在小区里遇到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她家的狗。对了，她家的狗哪儿去了？

楼里的很多邻居都养了狗，每天上下班时间也常常见到各式各样的邻居和狗邻居们。比如，16楼的高个子老大爷总是抱着他家的小博美串串儿，只要一进电梯，就捂着狗的脑袋然后身子冲向里侧；12楼有一只横行霸道的小贵宾，长得跟绵羊一样，却凶的不得了，见谁跟谁掐架；还有估计是全楼里面最年轻的京巴，性格极其温顺。

当然，最牛的还是15楼那位大妈养的老京巴。这哥们儿一身长毛，白色中略带点缀的灰色，每当电梯停在15楼时，大妈总是先进来，然后朝后面打招呼：“干嘛呢，你赶紧啊，都等你呢。”你催你的，我走我的，老京巴压根儿不理会主人的抱怨，巴慢慢悠悠的迈着八字步，踱步进电梯前，还往上瞄一两眼，然后再走一步停三步地找个宽敞的角落蹲下。等电梯到一楼时，这哥们儿早早就守在门口，谁都甭想过，得等它先出去再说。

老京巴和12楼的小贵宾是死敌。虽然这俩狗的邻居时间最长，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俩狗就接下了深仇大恨。有一天，老京巴在电梯里，突然电梯在12楼停下了，大妈如临大敌，满脸惊恐地用脚扒拉着老京巴，试图把它挡在最角落里。殊不知，老京巴像是早知道会在12楼停一样，一个矫健地侧身，翘着尾巴仰着脑袋冲着电梯门。果不其然，小贵宾和主人就站在门外，疯了一样地嘶叫，俩狗那癫狂的劲头儿，恨不得撕吃了对方。后来，小京巴被强按在主人的怀里，但仍旧狂野地挣脱，试图冲进电梯决一死战。最终，12楼的小贵宾主人只能无奈地再等一班电梯。

曾有年轻的刚搬来的邻居笑着说：“瞧它不紧不慢的样子，跟大爷似的。”事实上，的确也是如此。有一年冬天，记得刚下过一场雪，老京巴出现在电梯里时，穿了一身红色的小棉袄，大妈说，它的身子骨不太好，怕在外面冻着。有邻居当时就开玩笑说，怎么不给它再弄双鞋啊？大妈很认真地回答：它有，好几双呢，它不爱穿。过了好一会儿，大妈又说了一句：“穿红色，显得喜庆一些。”

那个时候，这只老京巴已经12岁了。据说，狗的平均寿命大概是人类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2岁的时候算是成年，6岁的时候是壮年，到了10岁左右的时候，小狗就已经进入老龄期了。而老京巴的12岁年纪，放在人类社会中，也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所以说，作为小区里的最早一批居民之一，老京巴的确资格很老。

有一天下雨，下班回家时却发现老京巴自己在楼梯口溜达，转了一圈又一圈，虽然很悠闲，但的确就它自己。一邻居站在它身边，大声地质问它：“你自己站这儿干嘛呢？怎么不回家啊？”老京巴抬起头看看邻居，不吭声，低着头继续转圈圈。瞧它牛哄哄的样子，邻居乐了：“你瞧瞧你，都快下雨了，赶紧回家去。一会儿淋你一身。”说罢，指着它让它上楼梯。老京巴一副不情不愿却又不好意思不给老邻居面子的样子，比平时更慢悠悠的往里走，很不乐意的样子。

电梯来了，所有人都上去了，老京巴却抬头看着大家，不愿意进去。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说：“进来啊，回家，都给你按好15楼了。”任凭大家怎么说，无论这些人多么脸熟，老京巴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甚至到了15楼时，它还不乐意走了。叫它回家的邻居无奈，只能带着它一起下了电梯，然后敲了敲它家的门，这时候，老京巴才算愿意迈开步子。电梯门还没关，就听见了老京巴主人的声音：“哎呀，怎么把它送回来了？我刚去买菜回来，想着把菜先拿回家，让它自己在楼下玩一会儿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老京巴的脸臭成那样。

其实，在邻居们看来，大妈和老京巴这样早已经是司空见怪了。有一天早上去上班，又和她们一起下楼。到了楼下，老京巴开始往自己平时最爱去玩的树荫下走去，大妈则一边叠手里的购物袋，一边朝大门口走。都走一半路了，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朝老京巴大声说：“你在那儿先玩一会儿，我去买菜啊。”老京巴扭头看看，然后继续玩自己的。看见她俩的对话，刚好站在小区门口的一个小伙子笑着说：“您也不怕它丢啊。”大妈乐呵呵的摆了摆手，没事儿。

这是事实。就算全小区的狗全部都丢了，估计老京巴也是最后一个。谁敢对它下手？但凡你想从小区大门口走出去，不被盘问个一千遍，那也至少得有八百次问询。

其实，大概从去年开始，大妈在楼下和邻居聊天时就常说，老京巴的年龄大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但每天让它下楼玩一会儿，它还是挺高兴的。的确，小区里那么多狗，有京巴、贵宾、西施，也有哈士奇、萨摩耶、松狮，无论跟谁，老京巴都是一副牛哄哄的大爷样子，走路一拽一拽的，左右摇摆的样子，有一次我从后面看见他，像极了当年罗纳尔多在国际米兰时的钟摆式过人动作，幅度大极了。即便是小区的狗跟外面路过的狗对吠、群殴，老京巴也常常保持着荣辱不惊的理性态度，坚决不插手任何战事。只是在战斗结束后，像领导一样迈着步子走过去，一个接着一个地查看群狗的状况，这儿看看，那儿闻闻。

当然，能让它瞬间失态的或许也只有12楼的小贵宾了。

仔细想想，似乎的确有段时间没有见过老京巴了。就算是15楼的大妈，最近也很少能在电梯里碰到，唯有的几次在小区里相遇，大妈也总是自己一个人。再想想那天晚上回家时大妈一个人回家略显孤独的背影。

唉，又想我家的小狗和皮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