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早晨起来的时候，曹东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着她。他昨天已经想了一夜，她昨天的奔跑一直在他脑子里萦绕。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那样从容而美丽地坐在他们的面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那样用她的方式对生命的存在表示感激，对给予她生命的人们表示感激。

　　　  这个世界，所有的生命都是伟大的！

　　　她昨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会向他们表示感激？她已经恢复了健康，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要离他们而去了。

　　　她有自己的生命空间，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她不可能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曹东有些忧伤，那是男人不该有的情绪，他很害怕，如果她离去了，那么日子，是不是又会像从前那样枯燥地轮回？

　　　  “你昨晚给她留烧鸡了吗？”

　　　  曹东听见梁辉的问话，正系皮带的手陡然地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问你，昨晚给她留烧鸡了吗？”梁辉一边系扣子，表情很正常地说着，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你怎么知道？”曹东突然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这个梁辉，你该怎么评价他？！

　　　  “你给他留第一只烧鸡的时候，我就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也偷偷地拿了一只想放在箱子里，可发现里面已经有一只了。”梁辉系好皮带，“啪！啪！”在腰上拍了两下，然后就看着曹东。

　　　  曹东看着梁辉的眼睛，突然想哭！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啦！跑步去！”梁辉拍了拍战友的肩膀，走出门去。

　　　  曹东睁开眼睛，看见窗外，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锻炼过后，两个人吃过了饭，就坐在门前，望着那个小土包。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

　　　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

　　　  “曹东——你说我们真的就这么养着她吗？”梁辉还没有意识到她会离去。

　　　  曹东陷入了沉默，这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但他现在想的，不是这个问题。

　　　  “我也没想好。”

　　　  “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你说她会怎么想？她会感激我们呢，还是认为我们俩是怕了她，才这么‘孝敬’她？真有一天，我们不给她吃的了，她会不会恼了，来吃咱们？”

　　　  “你让我怎么回答你？我说不会！但这只是我的感觉，我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你相信这一点。我总是觉得，她不可能‘恩将仇报’！”

　　　  “你当她是什么？就是人，恩将仇报的还少啊？”

　　　  “有的时候，人还不如一些动物。”

　　　  “再好的狼也是狼，在坏的猫也是猫。”

　　　  “你小子说话还挺有哲理的。那你说怎么办？你忍心拿枪把她打死吗？”

　　　  梁辉摇了摇头：“不忍心。我也只是矛盾，想让你坚定一下我的决心。”

　　　  “你不需要坚定什么决心，你更不需要考虑养不养她。她，可能已经走了。”

　　　  “啊？不会吧？她就这么一走了之？那可不行！吃了我们那么多好吃的，养好了伤，就走啦？都不陪陪我们？”梁辉有些委屈，他也不想她离开！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

　　　土包依旧平静，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几个小时过去了。

　　　曹东和梁辉的心都有些凉了，看来，她昨天的出现是她第一次正面面对他们，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梁辉意识到，曹东分析的没有错，她可能是走了。

　　　她不是人，是一只狼。

　　　她恢复了健康，就要回到她的世界里去。她没有理由再留下来，和他们一起。

　　　梁辉转头看了看曹东，曹东依旧盯着那个被雪覆盖的土包。

　　　昨天，她在白雪之上，夕阳之下的身影，依旧在他脑中闪现。

　　　那个意外闯入他们生活中的生命，一闪即逝了。

　　　“曹东——”

　　　“梁辉，”曹东仰头看了看向西方循序而进的太阳，“算了，我们别等了，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吧！——我们是军人，在执行任务是不是？”

　　　  梁辉没有说话，他满脸的沮丧，跟随着曹东站起身。他原来的孤独与寂寞再次侵袭了他的心。

　　　一段插曲，就这样结束了，无论它有多么美丽与动听。

　　　就在他最后向土包望上一眼的时候，他梦一般看见了她！

　　　  “曹东——”他惊喜地叫着已经转过身的曹东，“看——她来了！”

　　　

　　　她来了。

　　　她没有离开！

　　　她本想离开的，可是昨天她看见他们后，她改变了主意，她想，她不能那么不讲情意，养好了伤，恢复了健康，就急着离开。

　　　她想，明天再走吧，明天再见他们一次，就一次！然后她再离开。

　　　她又坐在那个土包上，睁着她水汪汪的美丽的眼睛看着他们，俏皮的鼻子一吸一吸的。

　　　他们不知道，她那双原本就水汪汪的眼睛，此刻，里面盈满泪水。

　　　他们又坐下来，和她面对面，对视着。

　　　梁辉歪着头，她也歪着头；梁辉向左歪，她也向左歪；梁辉向右歪，她也向右歪。逗得梁辉一直在笑！

　　　她知道，他在逗她；她也在逗他，她感受到他们见到她的开心。

　　　可是，她现在并不开心。她在克制自己的伤痛，装作开心。

　　　她再次看到他们，离别的愁绪就一直充满了她脆弱的心。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健康，可以寻找她的爱人的时候，她欣喜万分；当她意识到她要寻找爱人，就要离开他们的时候，她又异常地惆怅。

　　　这短暂的友谊在她的生命中意味着什么，她说不清楚。

　　　  她现在只想好好再看看他们，看一眼，也就少了一眼。

　　　 

　　　“她好像不怕我们了，曹东，你说也真奇怪，狼还怕人？”

　　　  “两种不同的动物会面时，互相都会有恐惧的感觉。除非一方明显地强大！我们也怕她，她也怕我们，动物的本能就是保护自己。她现在已经把我们当成朋友，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恐惧；我们也一样。”

　　　  两个人说着，发现她站起来。

　　　她站起来，并没有很快地离去，她就站在那看着他们。

　　　曹东突然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了。她的表情和她不肯离去的脚步告诉他，她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