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儿还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就是水，比油还金贵。一盆水，也就是一个盆底儿，在我们家，先淘了米，然后给我洗脸，然后我妈洗，然后我爹洗，然后用来拌猪食。村长有一天早上来我家，正赶上我们一家人洗脸，他弯腰看了看那盆水，无奈地点了点头：“还是人口少好啊！” 我妈把他让进屋，他还在感慨：“俺们家那些丫头片子还都洗脚，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爹急了：“脚那玩意儿洗它干啥呀？”

     “说的就是呢？”村长找到了知音，“那玩意儿又不在外边露着。”

     “丫头就是败家！”我爹直撮人心口儿。

     我妈忙给我爹使眼色，以防他继续往村长伤口上撒盐。

     我爹就有些歉意地看着村长：“他伯，你来有事儿？”

     “恩。”村长这才想起正事儿，立刻忘记伤痛，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用鞋底在痰上面打圈儿把它蹭成一块儿湿地，“你说咱们村儿也不能就这么一辈一辈地穷下去，是不是？”

      我爹不知道村长啥用意，怕又搞集资啥的，就蹲在地上不言语，只是用嘴吧嗒着汗烟，点头。

     “现在都兴学文化，咱们村连个学校都没有，村里倒是有房子，可哪有老师啊？哪个老师愿意到这儿疙瘩来呀？”

      我爹仍旧点头，像个领导，显得高深莫测。

     “所以，村里开会研究了，送几个娃去镇上念书，你家猪娃算一个。”

     “啊？”我爹睁大眼睛，抬起头看村长，“可，可我们家没钱供啊！”

     “村儿里给拿学费，你们家猪娃脑袋好使，学几年回来，给咱村当个老师就行！”

      我爹和我妈都惊讶万分，互相看了好久，还是我妈先反应过来：“猪娃，快，快，给你伯磕个头！”

      我刚要跪下，村长就拉住我：“磕啥头，都啥年月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村长说完，站起来就走了，我觉得他的背影好高大呀！我差点一冲动就把我毒他们家猪的事儿交代出来，幸亏他步子迈得快，转身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