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王小柔《乐意》

一个朋友攒了个局，相约去塘沽看一个展览。我被分配给开好车的一个哥们，一大早我很虚荣地晃荡到马路边，站在那些抻脖子看公共汽车到底来没来的人群最前面，等着车接。没一会儿，那哥们拉家带口地来了，很礼貌地把副驾驶的位置留给我。我寒暄着坐进车里，心理很塌实地就等到地方了。他给油开出一公里后，问我：“你知道怎么走吗？”我瞪着他的侧脸，我哪会知道这个啊，我自己开车都没离开过中环线，而且还只是半个环。我说：“我不认识，你按你的路线开吧。”你猜坐我旁边那个开车的男的说嘛，他说：“我也不认识。咱用卫星定位吧！”说着，打着双闪，停在路边鼓捣起小屏幕，一边拿指甲盖写字，一边说：“我这定位系统要在4S店一万多呢，我装就四千。你装吗？要装我帮你找人。”我一点都没给他留面子，尖着嗓子在旁边叫唤：“哎呀，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连去塘沽怎么走都不知道的男的。”他也不示弱说：“你自己也是路盲，还说我，你要认识道，咱不就不用开GPS了吗。”
在互相指责后，匣子里一女的说话了，给指了条明道儿，我们立刻停止了争执，听那女的的。可开了没一会儿，那女的说让绕到津塘路，而且脾气特别拧，甭管是不是路口，能不能调头，都在那没完没了地说：“您已经偏离方向，请调头！”她每提醒一次，哥们都扭头问我一次：“你说咱调吗？”我没主意啊，虽然也是一女的，只好反问：“你觉得方向对吗？还是按直觉走吧，以我对GPS的观察，它指的一定是最绕远的路，这闺女估计以前是干出租的。”
我提议下车问问其他司机该怎么走，但那哥们还在指望电子女指路，根本没停车的意思。赶上那天也点儿背，京津塘和津滨高速同时因为修路给封了，哥们仗着记忆好不容易找到的路都不通，只能跟着车流瞎开，还经常指着前面的车自信地说：“我觉得这些都是上不去高速，奔塘沽的车。”
这时候，早到的人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态了，问我到底到哪了。我说，还没离开市区呢，而且GPS没说话，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哪，看不见路标。对方喊：“你们都出来三小时了，去北京都回来了。”我心想，这事全靠GPS那女的了。一个大路口，哥们慌张地问我：“你说咱走哪边？”我说：“听她的！”可偏偏这么关键的时刻，这闺女沉默了。哥们也急眼了，把车往十字路口的马路当中间一停，特有耐心地说：“咱等她看看路。”我转着脑袋踅摸有没有警察过来敬礼，数十秒后那女的说了：“请左转！”整个一慢性子。
等我们跟那些等蓝眼的亲人们汇合，已经开出来四个半小时了。
没过几天，我下夜班已经没公共交通了，胖艳很仗义地说我送你吧，正好刚换的新车需要磨合。这样，我和另外一个同事一起坐进了她的车里。因为是豪华版配置，我又看见了GPS。胖艳上来就问“你知道去你们家怎么走吗？”太鄙视人了，好歹我也是司机啊。我说认识，但旁边的另一个同事说，咱按GPS走，这东西比你认路。我想，既然人家都送你了，咱就别提反对意见了，能到就行。我报了地址，看胖艳也拿指甲在屏幕上划拉半天。GPS里那女的说无法识别，地址无效。我都惊了，就我们家坐落的那庸俗地方，随便拉一个人都知道怎么走。胖艳叹息了一声：“我选择的城市怎么是重庆。”
好歹走上正道儿了，明显又是一条绕远的道，认死理儿，该拐的地方绝对不拐，好不如我认识的道儿多的，跟个外地人赛的。而且明明该右拐的时候没完没了地提醒“请并左道。”就算咱回家不花钱，也不能大半夜这么在马路上兜圈啊。我当场提出疑义，胖艳说：“你叫唤嘛！她让并左道的意识是上桥，你看图解啊！”这指路的是斜视吧，明明标的直行，并左道干吗啊。
就这么一路瞎开，把著名的中环线显示成“无名路”，我都怀疑胖艳这豪华配置车的GPS给输进去的是乡村地图。眼看着我家都快过了，GPS还不让停，我强烈要求下车，再不停就跳车。胖艳这才把车停下让我下去，用的时间比公共汽车还长，当然咱不能占了便宜还说这伤害人的话。我走进小区了，还看见俩人就着微弱的灯光在那往GPS里输地址呢。
转天听说，那GPS指的路实在离谱，俩人自己开回去了，估计要按那东西指的道，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能绕到天亮，那还得选择“最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