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相识于2006年,那时我总是泡在某个论坛发帖,后来也不知怎么结识了她。她长得很清秀,十分瘦。可我看到她极少数的照片里,她总是穿着粗布衣服,扎着麻花小辫,挑水和种地。她戴着农夫的帽子,对着太阳笑颜如花,汗水晶晶从脸上淌下来。她似乎是这样一个属于田间的女子。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她的文字,那是她写的一篇关于刘邦、项羽、吕雉和戚夫人的故事。那是我读过最好的短篇,一段荡气回肠的历史被她表现得别样滋味,那各中纠葛俨然有了另一段原委。后来我就认定她是我的挚友,那是一种文人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情。
后来我们常常天南地北的聊,我们互相推荐很多很多书和电影。后来某一天,她给我看了一篇文章,问我觉得怎样。那篇文章里讲了一个姑娘,15岁开始跟了一个已婚的警察叔叔,他们在一起十年,平淡而深情。十年后,他们终于分开,她远嫁去太平洋的一个小岛。当我看完这篇文章,屏幕上她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写的我的故事。
我脑子里出现她写书法的样子,她写得一手极好的毛笔字;我脑子里出现她衔着小草骑在牛背上卷起裤脚的样子;我脑子里出现她戴着农夫帽在田里采茶的样子。然后我才知道她的故事。
她的爸爸和妈妈从小就关系不好,爸爸霸道凶狠,妈妈贤淑柔弱。她十分不喜欢爸爸。15岁的某一天,她和她的好朋友离家出走,这一出门,竟被拐到了窑子。她亲眼看着她的好朋友被轮奸,她逃了出来。后来跌跌撞撞就遇到了他,他救了她的朋友。他大她十岁。
说到这里,她没有过多的描述“他”,她只说:他帮助了我,与他在一起,我觉得安心。
她说,我跟了他六年,我习惯安静地等。那时的她,不过21岁。
后来我们不再说起这一段故事,仿佛从来没有说过一样。我们彼此都知道,有些心里话,我们告知陌生人,是因为那样更安全。那些需要倾吐的心里话,只能说一次,再提起,有时就是疮疤。
再后来,我常常看到她的身影在各处的农村,她去支教,她亲自修葺学校。我不知道那些地方都是哪里,那些学校穷得根本连课桌都没有,一间泥巴房里只有一个黑板,孩子们坐在地上,门口是乱跑的鸡和鸭。
有一天她问我:你身边有没有愿意资助学生的人?我这里有几个成绩很不错的孩子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可是没有钱再念下去,家里人会让他们出去打工。我说行,我去找人。她发来孩子们的资料和照片,那是她挨家挨户亲自走访的,从学校到每个孩子家的距离不等,可几乎每一个孩子的家都得翻过山,淌过河,那里是没有车通行的地方。她在资料上很清楚的写了每个孩子的家庭情况,每门功课的情况。我看到那些孩子的家,床是用竹子搭起来的,床单就是一层稻草。那一年是我毕业的第二年。我问过几个朋友和同学,他们给出的答案模棱两可,我也没有再问。我当然知道,刚毕业不久的我们,刚进入社会的我们,大部分宁愿把钱都花上学时买不到的东西上,谁会想关心那些陌生人。
我问她,学费是多少?有几个孩子?她说,学费等开学了才知道,一共六个。我查了一下高中的学费区间,估算了一下,说没有压力,那是假的。可让我在这些孩子当中选择几个,那更是残忍。于是我说,行,都交给我吧。
这一助,就是三年。三年里她还在各处忙活,她为某个小学筹建了图书馆,今年发来照片告诉我:我们当年建的图书馆已经小有规模,上面不少书都是你买的,看到没?今年那几个孩子也都毕业了,他们第一次打电话请求我为他们的专业和学校提建议。
年初的时候,她对我说,她要结婚了。我说,他呢?她说,不是他,是另一个人。这个人和我认识九年了。他知道我所有的过去,我刚刚才开始接受他。
她说,你还记得几年前我给你看的那篇文章吗?我怎么也找不到了,我很想找到那篇文章再看一遍。我和她立即深切地回忆了一番,然后各种Bullshit难以置信了一轮——她说,你知道吗,我们分开的时候,是整整第十年,今年夏天,我要嫁去关岛。
后来不多久,另一个“他”开始出镜,我逐渐在她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幸福。这个人知道她所有的过去,这个人等了她九年,这个人会给她幸福。因为她值得一切的幸福。
我看到有人这样说:“虽然你这几年淡出了,但在你的领头作用之下我们的队伍一直在壮大,如今已深入许多山区为许多孩子送去了福音。如果最初没有你的善举,我们这支队伍就不会存在,山里许多的孩子就不会受到帮助。你不知道自己影响了多少人。”
这段话,是一切的总结。
亲爱的挚友,我想祝福你结婚快乐,但我知道你并不需要,因为一切得到的,都是应得的。
这不是一篇诸如陈白露的小说,这里的故事全部都是真实的。至今为止我还未见过这位挚友,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