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从家人微信得知，表姐去世了。
表姐是姑妈家里五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虽排行老二，却有个和身份不太相称的小名“妹妹”。印象里表姐烫着一头齐耳卷发，总是不多话，笑眼眯眯的样子。
记得1972年我第一次跟着老爸，从新疆回老家探亲，在上海姑妈家曾住了好一阵子。那时的静安区老巷子，还没拆迁，姑妈一大家子，就挤在狭小的弄堂屋里，家里的男孩子得再爬上两三层楼梯，去阁楼上睡觉；没有公厕，得在屋里布帘后的木制马桶解手，每天早晨巷子里便是一片倒马桶刷马桶的忙碌景象。那时的表姐好像还在江苏插队，属于下乡的知青，生活比较艰苦不说，还不顾一切，嫁给了一个出生地主的小伙儿，这事，老被姑妈一张利嘴说来说去的，我就只记得她的一句“我们上海姑娘”，意思是实在是下嫁可惜了。经常回娘家小住的表姐，帮姑妈在狭窄的巷子上空的竹竿上晾晒衣服、通蜂窝煤炉子做饭、倒马桶，印象里没什么话，却总是微眯着细眼微笑。
1982年，我上大学了，全家当做一件大喜事。姑妈家又是鼎力相助，二表哥寄来了我想要的《英汉辞典》，而我惊喜又意外的收到了一大铁盒大白兔奶糖，竟是表姐寄给我的，要知道那时两毛钱能买到一小把奶糖或酥糖，这一大铁盒奶糖相当于奢侈品啊。后来我大三那年（84年），和从新疆来学校看我的老妈一起，去老家探亲，又去上海小住了几天。作为和老爸岁数相差近十岁父母早逝的姑妈，对老爸的感情，几乎比对自己的儿子感情还深，自然我这个小新疆的到来，姑妈更是极尽一切能力来款待：给我买新裙子，又吩咐二表哥四表哥带我们去逛街，三表哥给我做衣服。好像我们还去过表姐插队的地方，在她那极其普通的农村家里坐了坐。
后来，90年代初先后去日本打工挣了钱的表哥们回到上海，精明能干的三表哥还做起了生意，在上海有一座相当规模的写字楼，甚至雇了些有研究生学历的员工，把表姐的儿子也带在身边帮忙；正值上海浦东发展，姑妈在静安区的老房子，拆迁后在浦东得了几套房，两个表哥没要房，却都给了这个家中唯一的姐姐，以期弥补她当年插队离家的坎坷。
说来这日子应该过得滋润才是，可不知怎么搞得，表姐的儿子却染上了吸毒，老公也因长期感情不和闹到了离婚的地步，以至于表姐夫追到了上海，姑妈都不愿让他进门。
而今年夏三表哥和我再次联系上，想要和因误会姑妈一家好久不再联系的老妈电话时，才知道表姐的情形很不好：已经因脑瘤动过手术，正待在插队的老家。当老妈和老妹得到消息去看她时，一只眼睛因动手术已经失明的表姐，抱住老妈放声恸哭！不舍得让儿子戒毒的表姐，这时只能忍受苦果：几年前老公已经去世，而毒瘾缠身的宝贝儿子，不仅不能帮忙照顾她，还要把她的工资卡拿走花掉，而且脑子也貌似受损。花钱把她送医院，又找保姆照顾的三表哥，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叫她儿子和其他表哥过来，把表姐弄回上海医院。手术情况不好，又加上癌细胞转移，天又这么热，几番折腾，表姐终于熬不过去，走了。不知她走时心里怎么想的，我只觉得一阵伤感一声叹息，同时也觉得一丝解脱。
愿天堂没有病痛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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