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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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往事如烟 |
近十年了,你离开我们竟然已经快有十年,可一切却仿佛发生在昨天。一直不敢触碰这根记忆神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骗自己:你只是象以前那样,出去上班;或去鱼塘钓鱼,马上你就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兴奋地述说你的收获,把家里的浴缸装满了你的战利品——大大小小的鱼。
但是,多少次我又从梦中惊醒,泪水打湿了衣襟,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子欲养而亲不在”,让人如此地痛彻心肺......
回想过去,你对我们的父爱深重如山。我还记得,在我们姐弟仨小时,你总是清晨把我们从温暖的被窝里拎起来,带着我们出去跑步锻炼。而那时,人们还没有什么保健意识。我还记恨过你,为了我那暖和的被窝;但是我现在要说:谢谢父亲,不然我那原来去医院是家常便饭的体质,恐怕根本经不起后来几十年工作和生活的折腾。我经常一觉醒来,还能听到里间传出的你和妈妈讨论关于我们的将来的谈话;有时听到你的长嘘短叹,说明你一夜未眠。
你对我们要求严格,尤其是我。身为“老大”,你总是要求我“以身作则”,要做弟弟妹妹的“榜样”,当然犯了错,受惩罚最多最重的也是我,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只“猫”。当有天傍晚,大雨滂沱,你让我们搬来小凳子,坐在你面前,要讲故事给我们听时,我还象老鼠般心里直打鼓。但有一次,妈妈和弟弟回老家探亲,我和妹妹在家,趁你在单位,我们俩偷偷把你准备过年招待客人的两公斤糖果找了出来,你一颗我一颗的全装进了我们的肚皮里。下班后,你望着一地的糖纸,竟然没揍我们。当时我还觉得庆幸没挨揍,现在能想象得出,你的心里在流泪。
你还是个好动脑子,聪明能干的父亲。记得小时在新疆,我们家和其他家庭一样,没有什么好吃的,但你总能在过年过节时,象变魔术般弄出一大桌好吃的来,什么熏鱼干啊,炸春卷啊,五香西瓜籽啊,粗粮也能细作出很多花样。那时什么都得要票,定量供应。没有糖,你会用甜菜熬制出一大锅糖稀来;没有肉,就自己养鸡养鸭养小兔。一对吃惯了大米的南方人,硬是学会了用面粉高粱面玉米面做出好多美味小吃来;我最讨厌的事就是给你当“小工”,一趟趟的去井台,用大脸盆端水给你,冲洗散发着腥气的大猪肺。而我望着当晚餐桌上冒着香喷喷诱人气味的猪肺菜时,我还似乎能依稀记得白天的腥气。我记得最开心的事就是一放学,挎上篮子在绿油油的田地里找鸡草拔兔草;中午回家就直奔鸡窝,在正卧在草上的老母鸡的肚皮下掏出热乎乎的鸡蛋;傍晚去灯下捉虫子给鸡补营养。当然也有“作孽”的时候,我也曾拿沙枣树刺,模仿医生,给鸡打针,弄得鸡们乱扑腾惨叫。
你有很多朋友,你经常会带些蟠桃啊驴肉啊酸奶疙瘩啊什么的稀罕东西回来给我们尝。你的维吾尔族朋友牙和蒲,会经常悄悄地一大早来,把一大桶新鲜牛奶放在我们家门口。到了维族的新年“古尔邦”节,我们全家也会去牙和蒲家作客,他们载歌载舞,用最隆重的礼节欢迎我们。因为钦佩你的人品,你们的友谊保持了很多年,直到我们离开新疆。
你还是个家庭责任感很强,同时事业心极强,处世公正,不畏强权,对下属同事非常关心的人。妈妈当年分配去了新疆,而你次年毅然决然把自己从江苏也调到了新疆。你从65年支边去了新疆后,年仅27岁就当了校长,那时的条件非常艰苦,你不但要操心小学、初、高中学生们的学习,还要操心后勤建设校办农场工厂,操心老师们的生活福利,经常很晚忙到才回家。记得我还在小学部,也和同学们一起,积肥、打扫公厕,过了一个又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上初中后,还下农场学农半个月,披星戴月摘棉花、掰包谷,以至于在农场过了"革命化的中秋",回家以后,发烧生病,不能上课。
面对千人师生大会讲话,你口才极好,根本不用讲稿,底下鸦雀无声,甚有威严。那时的我,很为有这样的校长父亲骄傲。但是也正是由于你的刚直不阿,20多年来,你也只能当你的校长,在仕途上再没什么“长进”。你常常跟我们说,如果你在部队,恐怕会更有作为的。也许吧,在这个社会。但是我们觉得你的人生很精彩,你的事业也足够辉煌。
回想起1999年春节前夕,我才从国外结束工作回来,正赶上弟弟的婚礼。过后,我要带女儿去厦门。父亲竟破天荒地主动要求和我们一起去福州度假,也许父亲已有感觉。这是我们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旅游。其实当时你已经感到背部疼痛,只是以为闪了腰,吃点止疼药就好,还让老妈帮着按摩,悄悄想瞒过我,说是“不想让大家都过不好年”。你还忍着疼,津津有味地听4岁多的外孙女编“大灰狼”的故事。我在偶然晾衣服时,经过你们卧室,发现老妈正在给你按摩以及你惊慌的神态,才觉得问题严重。于是旅行尚未结束,我就让你们直接从厦门飞回江苏,立刻检查。3月初,来南京继续检查。没想到,医生在看了我给的X光片后,很肯定的说“是癌”!于是我们对你谎称只是有点小毛病,需要立即住院检查。经过一连串的验血、CT、胸透、活检折腾后,医生确认是肺癌,已经转移到脊椎和后背肌体,已经没有手术的可能,只能要么出院回家,要么做抚慰性的化疗,能吃点什么就尽力满足他吧。这是我们最揪心的时刻,难以决策。最后决定试试化疗,于是我急忙变更手续,把才办好的出院手续又变成了住院。整整三个半月,弟妹放下工作,和妈妈一起,都来到南京的医院,全天候轮流服伺在你身边。我们明知医生已经无能为力,可还是不甘心地发疯般四处打听购买偏方“灵药”。同病房的病友对你的幽默仍印象深刻,一位胃切除手术出院的病友还曾来信询问你的情况,可那时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每天从病房楼道里都能清晰听到,逝去的病人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每天都在胆颤心惊中煎熬,不知死神下一个光顾谁?每当这时,你总是按住我的脑袋,不让我看外面。
你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告诉我们等你走时想要穿的衣服;想把爷爷奶奶的照片合葬在一起;不舍地一个个抚摩着我们的脸,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想走”了,让我们以后不要哭,不要怕。
我带女儿来看你,听说女儿喜欢吃肯德基,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你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这次就算是外公请你的啊”,那留恋的眼神,看着让人肝肠欲断。
每当医生护士来到你的病床前,你总是很客气地道谢。在你走后,医生护士们说: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病人,也少见这么孝敬的孩子。护士长在我结帐后,意外的拿来了500块钱,说是收银台多收了我们的医药费,这是找退回来的钱。
同病区一个20岁左右的小姑娘患了血癌,但她一点儿也不象病人,虽然头发没了,但面色红润。听说她信教,祷告能让人心绪安宁,于是赶忙请她来帮忙。没想到她一口答应,更没想到的是,听完她的祷告,我这从不信教的人竟然泪流满面,而你似乎也更平静了。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淌了下来。父亲,不知在天堂,你过的还好吗?你不用再操心公事了,也不要操心我和弟妹了,他们都早已成家,有了可爱英俊聪明的儿子。你的孙子(当时你还不知道是孙子还是孙女),是在你离世后两个多月来到人世的。如果你在,一定会高兴的合不上嘴的。你也不用操心我们了,那个以前一看你要出门上班,就扭搭着胖腿候在你面前,仰着一张胖嘟嘟诚恳的小脸,问你“公公,你是要去上班吗?带笑笑一起出去,好吗?”的外孙女,也早已长成了一米七的苗条姑娘,去了你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的”遥远的加拿大读书了。妈妈也早已从如轰然倒塌的顶梁柱的阴影下走出,每天锻炼身体,在老年大学唱歌跳舞画画,买菜做饭养逸弄孙,生活充实而愉快。但是,没有你,生活又怎么能真正愉快?每次看到别人的父母健康地享受着美食,双双对对在散步,旅游,享受着天伦之乐时,总是会想起你。甚至在街边下棋的老人中,一个侧影与你相似的面容都能突然摄住我的心。如果你在......可是你在哪里?
父亲,请你放心,我们都过的很好;有你保佑,我们的生活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