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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褒《僮约》

(2016-04-01 09: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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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整理

分类: 古籍整理

    僮约

    蜀郡王子渊,以事到湔,止寡妇杨惠舍(1)。惠有夫时一奴名便了,子渊倩奴行酤酒,便了提大杖上夫冢巅曰:“大夫买便了时,只约守冢,不约为他家男子酤酒也!”(2)子渊大怒曰:
    “奴宁欲卖邪?”惠曰:“奴大杵人,人无欲者。(3)”子渊即决买,券之(4)。奴复曰:“欲使便了,皆当上券;不上券,便了不能为也!(5)”子渊曰:“诺!”券文曰: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资中男子王子渊,从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亡夫时户下髯奴便了,决贾万五千(6)。奴当从百役使,不得有二言(7)。晨起洒扫,食了洗涤(8)。居当穿臼缚帚,裁盂凿斗(9)。浚渠缚落,鉏园斫陌(10)。杜髀埤地,刻木为架(11)。屈竹作杷,削治鹿卢(12)。出入不得骑马载车,踑坐大呶(13)。下床振头,捶钩刈刍,结苇躐纑(14)。汲水酪,佐【酉且】【酉莫】(15)。织履作粗,黏雀张乌(16)。结网捕鱼,缴雁弹凫(17)。登山射鹿,入水捕龟。后园纵养,雁鹜百馀(18)。
    驱逐鸱鸟,持梢牧猪。种姜养芋,长育豚驹。粪除堂庑,馁食马牛(19)。鼓四起坐,夜半益刍(20)。二月春分,被隄杜疆,落桑皮棕(21)。种瓜作瓠,别茄披葱(22)。焚槎发畴,垄集破封(23)。日中早慧火,鸡鸣起舂(24)。调治马户,兼落三重(25)。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餔(26)。涤杯整案,园中拔蒜,斫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鳖,烹茶尽具,已而盖藏(27)。关门塞窦,馁猪纵犬,勿与邻里争斗(28)。奴但当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饮美酒,唯得染唇渍口,不得倾盃覆斗。不得晨出夜入,交关伴偶(29)。舍后有树,当裁作船,下至江州上到煎,主为府掾求用钱(30)。推纺垩,贩棕索(21)。
    绵亭买席,往来都雒,当为妇女求脂泽,贩于小市(32)。归都担枲,转出旁蹉(33))。牵犬贩鹅,武阳买茶(34)。杨氏担荷,往来市聚,慎护奸偷(35)。入市不得夷蹲旁卧,恶言丑詈(36)。多作刀矛,持入益州,货易羊牛。奴自交精慧,不得痴愚(37)。持斧入山,断【车柔】裁辕(38)。若有馀残,当作俎几木屐及彘盘(39)。焚薪作炭,累石薄岸(40)。治舍盖屋,书削代牍(41)。日暮欲归,当送干薪二三束。四月当披,五月当获(42)。十月收豆,抡麦窖芋(43)。南安拾粟采橘,持车载辏(44)。多取蒲苎,益作绳索。雨堕如注瓮,披薜戴子公(45)。无所为当,编蒋织箔(46)。植种桃李,梨柿柘桑,三丈一树,八赤为行,果类相从,纵横相当(47)。果熟收敛,不得吮尝。犬吠当起,惊告邻里。枨门柱户,上楼击鼓(48)。
    持盾曳矛,还落三周。勤心疾作,不得遨游(49)。奴老力索,种莞织席(50)。事讫欲休,当舂一石。夜半无事,浣衣当白。若有私敛,主给宾客(51)。奴不得有奸私,事事当关白(52)。奴不听教,当笞一百。
    读券文适讫,词穷诈索,仡仡扣头,两手自搏,目泪下落,鼻涕长一尺:“审如王大夫言,不如早归黄土陌,丘蚓钻额。早知当尔,为王大夫酤酒,真不敢作恶也。”(53)


    [注释]

   (一)蜀郡:秦置,治成都。以事:因事。湔:湔山,湔水所经,在成都西北,今都江堰玉垒山。章樵注煎与湔同。止:停留,休息。 
   (二) 倩(qing):请,恳求。冢(zhong)巅:坟顶。巅,当作岭,以古蜀音记字致误。大夫,章注指杨惠故夫。汉俗:做官的人都可称大夫。
   (三) 杵:顶撞,冒犯。 
   (四) 决:决定。券之:立约管束他。 
   (五) 使:使唤,驱使。上券:写进约券。 
   (六) 神爵三年:章注此文当作于未荐召之前,《通鉴》载求金马碧鸡于神爵元年,与此不合。章说是。资中:秦置县,治今四川资阳,时隶蜀郡,汉成帝初改属犍为郡。安志里:汉属成都县,后归温江县东。户下:户主的属下,指奴隶。决贾:定价。贾,通价。万五千:指铜钱一万五千文。据川西出土汉碑,这笔价款可买一头牛。 
   (七) 百役:各种杂务。二言:二话,指讨价还价。
  (八) 洒扫:洒水扫地。《礼记·内则》:“洒扫室堂及庭。”食了:吃完饭。
  (九) 居:平居,常时。穿臼:古时掘地为臼以舂米。《易·系辞》下:“掘地为臼。”缚帚:捆绑笤帚。盂:《方言》或谓之盌。
  (一○)浚:疏通。缚落:编栅栏圈拦菜园土,防鸡豕啄践菜苗。落,篱笆。斫陌:平整阡
  陌。斫,用刀斧砍。陌,田间小道。
  (一一) 杜髀(bi):堵塞歧路。埤(bei):低湿的地方。章注:埤音脾,研治阡陌,穴隙则塞之。架:御览注击禾连架。各本作大枷,章注大枷连枷也,打谷之具,筑禾稼之场,刻划地段,令广袤可运大枷打谷也。川人今呼连盖,通常削木条缠牛革成条形,屈竹穿其一端,执竿往复击禾穗以脱粒。
   (一二) 杷(pa):章注《说文》收麦器,蒲巴切。有人释为农家爬疏用具,有齿曰杷。按似不必专指,收麦也可,捞柴也可,唯爬地不可,因其为竹制,硬度有限。川中农家至今习用,捞竹叶,聚散柴,叫它杷杷儿。鹿卢:章注引绠以汲井。
  (一三) 踑(ji)坐:张大两腿坐如箕形。呶(nao):喧哗。 
  (一四) 振头:即走字的反切注音,跑的意思。捶钩:打制镰刀。《方言》五:自关而西或谓之钩,或谓之镰。刈刍(yichu):割草。结苇,章注编苇以为簟,治麻以作布,郑氏《诗》笺竹苇曰簟。躐(lie):缉治。纑(lu):麻类植物。
  (一五) 酪(lao):酢浆或乳浆。章注乳汁作浆曰酪。【酉且】【酉莫】(cumo):章注旧音徂模,亦美浆醍醐之属。此句章注囿其版本道:奴当甘粗淡,不得求美饮。孙星衍谓其郢书燕说,信矣。
    (一六)黏(nian)雀:粘捕麻雀。张乌:张网捉乌鸦。
    (一七)缴(zhuo):射鸟时系在箭上的生丝绳。章注弋以丝系矢曰缴,音灼。弹(tan):用弹弓发射弹丸。    
  (一八) 纵养:放养。章注浚治园中池,以养鱼雁骛鹅鸭之属。百馀:指上百种家禽。
    (一九) 粪除:扫除。馁食(weisi):饲养。章注食音似。
    (二○) 鼓四:四更。起坐:起身,坐起。益刍:给牲畜添加草料。
    (二一) 被堤(pidi):捶固田塍。章注堤疆田畔之空地,可耕锄种植。今川中叫种满山青。落:修枝,指剪桑条。章注谓去其附枝及朽蠹者。皮棕:御览注【木并】榈也,皮可为绳作【纟亘】也。章注割取棕榈之皮可为绳索。
    (二二) 瓠(hu):葫芦,用短颈大腹的老葫芦制作的盛器。章注菜茹别其种而植,瓠:壶也。《诗》疆场有瓜,又八月断壶。葱则披散而植之。
    (二三) 焚槎(cha):烧禾桩灰肥土。章注地有枯卉就烧之,借火气以发土性。聚其灰土,剖其坚壤,皆治圃之法。发芋:使芋子起窖。御览注蜀土收芋皆窖藏之,至春乃发。垄:田塍。破封:翻松泥土。
    (二四) 【彗火】(hui):晒干。《六韬·守土》“日中不【彗火】,是谓失时”,颜师古注  【彗火】谓暴晒。章注复音,曝晒也,贾谊《策》日中必【彗火】,音卫。
    (二五) 马户:即幕的反切音,幕指水门,拦鱼栅。御览注蜀中常编篱落插拦流水养鱼,欲食乃取之。兼落三重,编箦拦缺口,里外围三层,免省跑鱼。蜀村今犹古法,随水可见。
    (二六) 舍中:家里。餔(bu):晚食。
    (二七) 筑:通祝,切。臛(huo):肉羹。炰(fou):蒸煮。烹茶:煎茶取饮。清顾炎武《日知录·茶》:“荼字自中唐始变作茶。”尽具:陈列茶具。
    (二八) 塞窦:堵塞窗户。
    (二九)交关:交通往来。伴偶:结交朋友。
    (三○)江州:巴郡县名,今重庆。湔:湔道县治所。主:奴仆的主人。为:做。府掾:小官。府,官署的通称。章注郡之胥吏。用钱:庸直也。
    (三一) 纺垩:御览注访垩白缮地,章注更是逞臆妄谈。这里是用反切注音法作修辞格,拼出磨字,推纺垩,就是推磨。石质磨子,川中农家用以磨粉碎粒。
    (三二) 绵亭:章注地名,其处出席。广汉郡有新都、雒县,《汉书·地理志》注章山绵水所出,南至新都谷入湔,有工官。脂泽:化妆品;章注膏沐之物,小市所缺。
    (三三) 归都:返回成都。枲(xi):麻,章注胥里切,《禹贡》岱畎丝。转出:转运出卖。旁:章注负贩山小路。旁蹉:场镇,御览注市名,《汉语大词典》注岔路,小路。
    (三四) 武阳:秦县,治今彭山。出名茶。
    (三五) 杨氏:御览注池名,出好荷。章注其茎茄,其花芙蓉,其实莲,其根藕,皆可贩卖。市聚:集市,章注虚聚也。慎护:小心看守。护,监视。奸偷:指为非作歹,偷盗财物。 
   (三六) 夷蹲:蹲踞。丑詈:骂粗话。
   (三七) 自交:自己学会。精慧:精明能干,精细聪明。
   (三八) 【车柔】:车辋。辕:车轭。 
   (三九) 俎几:古代祭祀燕飨时用的礼器。俎形如几,故称。屐(ji):木履,拖板鞋。彘盘:御览注豕盘猪槽也,章注馁猪之牢,断裁之木当用作此。 
   (四○) 焚薪:当柴烧作木炭。章注又其下则薪而烧之以为炭。磊石:御览注竹笼盛石以薄岸也。薄岸:累护堤岸,章注以防暴水之至。 
   (四一) 治舍:修房子。盖屋:给屋顶盖草。书削:《颜氏家训·书证》:“古者书误则削之,故《左传》云削而投之,是也。或即谓札为削。”王褒整理《益州记》需要大量简牍,所以写上契约,这里不再是戏言。 
   (四二) 披:分散,指合理密植庄稼。获:收麦,章注谓麦也。
   (四三) 十月:收种季节。御览注抡麦,种麦。十月民输租,向官府交纳租谷。
    (四四) 南安:治今四川乐山市。其地出好板栗、黄甘橘。
  最早见蜀都赋注。载辏,运物取利。御览旧注载辏,有利也。
    (四五) 注瓮:指倾盆大雨。薜(bi),蓑衣。用的是二音促读法。合音东周就有了。《诗·邶风·新台》“鸿则离之”的鸿是苦【龙虫】的合音,这是王褒学《风》又一证。子公:斗笠。范文澜注子公乃棕字之合音,说详俞正燮《癸巳类稿·衷棕反切文义》:“今案子公乃棕字两合音,言披蓑戴棕笠也。” 
   (四六) 蒋(jiang):即菰蒲草。《韩非子·十过》:“缦帛为茵,蒋席颇缘。”箔(b6):蚕帘。川人今天仍呼蚕箔。 
   (四七) 柘桑:桑的一种,叶养蚕,实为桑椹,能食。赤:通尺。    
   (四八) 枨(cheng):用棒顶柱。御览注汉时官不禁报怨,民家皆作高楼置鼓其上,有急则上楼击鼓以告邑里令救助也。
    (四九) 疾作:努力劳动。遨游:四处游玩。
    (五○)索:尽。莞(guan):小蒲草,可以织席。
    (五一) 私敛:章注谓收租索债之类,主以供给宾客。主犹掌也。  
    (五二) 关白:禀报。
    (五三) 适:才。诈:巧言,诡辩。仡(yi)仡:举头,章注恐畏不能言状。搏:对打。审:确实。大夫:汉时对人的尊称。按此间王褒似游走益州各郡做属官,故有此称谓。

    [今译]

    蜀郡王子渊,因事到湔山,途中停留寡妇杨惠家里边。她丈夫家伙却提条大杖冲上大夫坟头,高喊:“大夫买便了时,契约只写明守墓冢,没有约定替别人家的男子买酒哇!”子渊大怒道:“这僮奴肯打算卖吗?”杨惠答:“京僮大了顶撞人,没人愿买。”子渊当即决定买下来,立约管束。僮奴又顶撞起来:“要使唤便了,都应该写上券约。不上券的话,我便了是不能做的哟!”子渊应声:“好!”就写下了这道券文。
    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资中男子王子渊,向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她亡夫时属下的络腮胡奴仆便了,定价一万五千文铜钱。家奴应当听从各种驱使,不能讲价钱。清早起床,洒水扫地。吃饭以后,洗净餐具。平时凿石做碓窝,积杆捆扫帚。劈木造水盂,凿空为酒斗。疏通水渠,圈起篱落。菜园锄草,平整阡陌。堵塞歧路,填土低地。刻木编牛皮,制造为连架。
    烧弯竹竿做柴杷,削光木头制辘轳。进出不准骑马乘车,坐时不许张胯八胯,说话不得大声吵闹。席不暇暖,离座就跑,捶打镰刀,割回青草。编苇作簟,绩麻织布。汲水炼乳酪,佐制味美的饮料。织造各种鞋,粘捕麻雀,设网捕捉乌鸦。结网捕鱼,射飞雁弹野鸭。登山射鹿,入水捕龟。浚治后园池子,放养鱼雁鸭鹜。赶走鹞鹰,挥动竹竿去放猪。种姜种芋,喂仔猪喂小驹。打扫堂屋和厢房,喂马喂牛。四更起身坐候,半夜添加草料。二月春分,捶固田塍,堵塞田边。修剪桑树枯枝冗条,割取棕榈皮可搓绳索。种上瓠瓜好做葫芦瓢,茄秧按种类栽插,葱苗则分散种植。短桩杂草就地烧灰肥土,平整田畴。
    理出栽苗所需土埂,翻松土壤,中午趁早晒太阳。每天鸡叫就舂米,田缺设幕作水闸,共编三层拦鱼栅。家有客来,提壶打酒。汲水作晚饭,洗涤杯盏,整理桌案。到菜园拔蒜,砍紫苏叶,切腊肉颗,还要碎肉蒸芋头。精脍鲜鱼,烹炖团鱼。烧水煮茶,分杯陈列,吃完盖藏。晚关门窗,喂潲放狗。不要和邻居吵嘴,打架出手。僮奴只能吃豆饭,喝清水,不准好酒贪杯。
    万一要饮美酒,也只能沾嘴咂味,严禁毫无节制,喝得杯底朝天,翻转酒斗。不准早晨偷跑,夜晚才归,在外交朋结友。屋后有树,应当砍来造船,以便我下访江州上到湔,去当属官好挣钱。推磨子,卖棕索。绵亭镇上去买席,往返新都雒水间,还要选购妇女用的脂膏,运回小市来卖零。返回成都要担麻,转山小路负贩到旁磋。牵走狗儿卖掉鹅,再到武阳买好茶。
    杨氏池中抠藕,往来集市,谨防偷盗。上市不许东蹲西卧,满口粗话,骂人撒泼。多作刀矛,带到益州,换回羊牛。你自己要学会精打细算,不许呆头呆脑。提起板斧上山去,取材作车辋车轭。如有剩馀材料,可选做俎几、拖鞋和猪槽。至于边角废料,当柴烧作木炭,冬天才有火烤。以竹笼盛石,累护堤岸。
    修理房舍,新盖屋子。砍削竹片,伐作木简。天黑想拢屋,还要捎回两三捆干柴。四月当松土撒种,五月收割小麦。十月打豆交租赋,播麦种,窖芋子。下南安县收买板栗,采购黄甘橘,拢在一起载出取利。多找蒲叶苎麻,多搓绳子线索。大雨如注,立时满盆,披蓑衣,戴斗篷。无事可做,就编菰席织蚕箔。种植桃子、李子、柿子和桑树,窝距三丈,行距八尺。同类果树在一起,纵横距离相适宜。果熟收获,不准品尝。狗叫应当起床,惊醒四邻把贼防。栓牢门和窗,上楼敲鼓响。一手执盾牌,一手操戈矛,沿着栅栏巡逻三次。好生做活路,不能到处跑。奴仆老迈无力气,就种莞草编席子。做完事情想休息,必须先舂一石米。半夜没事,就洗衣裳,跟白天一样做。如需收租讨债,掌管供给宾客。奴仆不许奸诈营私,一切事情都应当向我报告。如果你不服教管,就打你一百大板。
    券文才读完毕,便了即无话说,再也不敢狡辩啦。他一个劲儿叩头,双手交互,自打耳刮子。心酸泪直见滴,清鼻涕长一尺:“如果真照王大夫说的办,还不如早点进黄土,任凭蚯蚓钻额颅!早知这样,真该替王大夫打酒去,实在不敢恶作剧。”
 
   [简评]    汉世奇文共赏析

    公元前五九年二月十七日,王褒到湔办事,途经寡妇杨惠家,导演了一幕滑稽剧《僮约》。《蜀中名胜记》说它写成于温江县。冯梦龙《古今谭概》收作《买僮券》,冰华居士《合刻三志·志奇类》题名《【马矣】仆传》。这是一篇饶有趣味的俳文,不愧为汉世风土民情的一大富矿,大有开采价值。余冠英等编《中国文学史》谈《孤儿行》:“这个孤儿的生活和王褒《僮约》里所写的家庭奴隶的生活十分相似。”
    《文心雕龙》指出:“王褒髯奴,则券之谐也。”《南齐书·文学传》也说:“王褒《僮约》,束皙《发蒙》,滑稽之流,亦可奇玮。”
    此文具有多方面史料价值。首先,作者自报名籍,透露他入朝前任过郡县属官,补充了史传的粗疏。其次,对研究西汉社会、政治、经济、民俗、物产、语言和耕作技术都有用处。此文还是世界上关于买茶和饮茶最早的文献,是汉朝唯一传到今天的俗文学作品,是中国谐剧的鼻祖。也是中国最早用数字纪日的文献,可纠王力主编《古代汉语》“用数字记日,大概起自东汉”的旧说。
    《招魂》有一份高级食谱,《僮约》也有几道好菜单。饭食是人人都要天天接触的东西,是民俗学、人类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礼记·内则》分饮食为饭膳馐饮四类,见之《僮约》则有餔、脯、酥、筑肉臛芋、脍鱼炰鳖、茶、酒、酪、【酉且】【酉莫】等项。至于“从百役使”的奴当“饭豆饮水”,吃粗食,喝清水,美酒“唯得染唇渍口”,鲜果则不得吮尝。这是多么鲜明的阶级对比,多么不合理的社会现实!终年劳作者,连品味的资格都没有。
    请听便了的哭诉:“审如王大夫言,不如早归黄土陌,丘蚓钻额。”封建地主就是这样,把奴隶当成万能的机械,一刻不停地消磨,耗减其反抗精神。便了身价抵头牛。鲁迅《坟·灯下漫笔》洞察几千年文明史,说“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便了本来处于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他也抗争,却不得法,一纸僮约,求全责备,打破了守墓奴的清梦,进入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了。你看他服役繁杂,昼夜不息,百事缠身,一天到晚哪里做得完!通篇着力铺张,场面壮阔,水陆空,动植物,尽收眼底;农工商,牧副渔,无业不习,“勤心疾作,不得遨游”“奴不听教,当笞一百”。剥夺人权终身,这便是奴隶制的罪恶。
    文中有大量涉及农耕的句子,注重日光、墒情,不违农时,合理利用田边土角,变闲地为沃野。可窥农业区划在古代的  刍形。又有“晨起洒扫”“粪除堂庑”和“勿与邻里争斗”“恶言丑詈”等日常生活行为规范,影响深远,清初朱柏庐发挥为《治家格言》。
    本文在语言学上颇有价值,研究音韵和方言足资参考。杷、连架、蚕箔、枨门等方言,至今活跃在四川话里面。尚有杜髀、振头、薜、子公、马户、纺垩等词汇,近乎隐语,又多四六句式,亦汉文别开生面者。出于游戏取乐的需要,他用子公代棕笠,无意间透露出古汉语反切注音方法在西汉已见应用,比学术界“汉末已有反切”的说法早了两百多年,谈笑间使本文赢得又一个全国之最。首尾两段白描,寥寥几笔,勾勒出髯奴前倨后恭两种迥异的人物形象,是一篇富于戏剧性的杂文。作者真意深藏不露,字里行间唯见苛酷,于是学者童恩正看出了地主管家的嘴脸。且慢!须知王褒脱离苦海才几年,而文章又是一气之下逼出来的,是闹着玩儿的,偏激独裁在所难免,它毕竟是一篇文学作品,不是奴仆起居注。其中的描写,多从文学角度加以夸张,不可能是纯客观的真情流露,毫无虚饰。
    否则,作者压根儿就不会这么写,他何必自暴其刻毒如此呢!蜀郡成都商业发达,居民有七万六干多户,是全国一流大都会。有个罗裒积钱百万,结交权贵,放债巴蜀,数年得钱千余万,与官平分。赵人卓王孙迁蜀开铁矿,使僮八百。山东迁虏程郑也很富有,使僮数百,俱居临邛。卓文君奔司马相如,久之,得父赐嫁妆及僮百人、钱百万,遂归成都为富人居。宣帝诏赐霍光奴婢百七十人,食邑二万户。张安世有家僮七百。
    稍后,王凤群弟争为骄侈,奴僮以千数。巴蜀地处西隅,封建地主和大商贾家呼奴使婢就那么厉害,与中原贵族不相上下,全国奴隶之多可以想见,他们没有人生自由,生活缺乏乐趣。他有感于身边奴隶的凄苦,又不便直指,即托辞自己对僮奴定约管束,以讥世讽俗,立此存照。颜之推承认他是文苑翘秀者,同时指出“王褒过章童约”。《颜氏家训》认为讽刺文章会结怨取祸,主张温柔敦厚。不过,正因为未谴责地主,也未同情奴婢,俨乎自然主义,《僮约》才得以流传,两千年间深受士大夫青睐,争相把玩,闭目品味。清谭献说《骈体文钞》选此文“从《续古文苑》本所校注”,此文“不能有二,后世亦未见有写仿之者,间有用其句法”。按宋黄庭坚《跛奚移文》即仿此文。
    民国苏渊雷《小品妙选·幽默小品》录此,其总序称:“白眼看世,若有所感,不可庄语,诙谐杂出。或言外寄讽,或笑中含泪,要在寄予同情,出以妙语。”日本学者从历史角度作了专门探讨,他们主张汉代仍为奴隶社会,《僮约》所反映的就是汉代家内奴隶的典型生活。我们今天读它,应该透过三棱镜折射出历史的正影,看到民主性的隐衷,正如袁淑《俳谐文》含有讥世之意一样。如果毫无寓意,确系实打实的契券,那它也许早就亡佚了。

    僮  

    《初学记》说“此文相传多误,庶不遗漏”,而《太平御览》尚有蓑笠,可奴披蓑戴笠干什么呢,没下文了,正符《王谏议集》“然则兹篇尚属节文”之说。《续古文苑》:“而章樵单用今本,郢书燕说,岂不陋哉!其旧注未悉撰人名氏,惜御览载之不尽,乃就取所有,兼采艺文类聚初学记,亦附鄙见详加校定…兹已粗得通,庶垂之方来也。”《文心雕龙》黄侃《札记》并范文澜《注》皆以孙续为蓝本,今择诸家重校复勘,务求精全。
    僮约,御览五九八作约僮,六九八题名王襄,七六五作撞约,八二九作仅约。古今潭概文戏部题买僮券。王子渊,艺文类聚作王褒,初作王子泉。湔,苑作煎,御览作湔。止,初作上,从艺。寡妇,艺作冤归。惠有夫时一奴,艺作有一奴,综合御览补。 倩奴行,艺作倩行。提,艺作捍,御览作拽,一作曳,从初。上夫冢,艺作上冢,从续苑。只约,艺作但约,御览作但要,从苑。守冢,艺作守家,从初。不约,御五九八作不要,从艺。他家,御览作它人,续苑作他人,从艺。酒也,从艺。卖邪,初作卖耶。大杵,初作父许,御览作父讶,续苑作杵,黄佩札记作忤。子渊即,初作子即(如此,叙述语便成杨惠语)。决买券之,初作决卖券云,续苑作决买券云云,且案本误不重今补。奴复曰以下多删便了,今据御五百补全。亡夫,初作夫,从御。决贾,初作决卖,从御。奴当从,初作奴从,依御。洒扫,艺作早扫,从苑。食了,艺作饮食。裁盂,黄侃札记作截竿。凿斗,初作凿井。斫陌,苑作研,从初。杜髀八字,各本舛误,从御八二四。埤,御览作【言卑】,一作庳。刻木为架,初作刻大枷,今从御览八二四改。杷,初作把。载,章樵注一作乘。坐,谭概作足。呶,艺作怒。捶钩,艺作垂钩,初作垂钓,依续苑改。 躐,一作腊,黄侃札记作躐。汲水,苑作沃不,从初。佐,苑作住,从初。   ,初作簏,御五九八作鹿,苑作【分鹿】。乌,艺作鸟,从初。后园,苑作浚园。纵养,艺作纵鱼,从初。鸱鸟,御览作【玄鸟】乌。梢,初作捎。养芋,艺作养羊。堂庑,初作常洁,从艺。餧食,艺作食,御览作饮食,从初。  被堤,初作陂堤,从苑。皮棕,初作披棕。发芋,初作发畴,苑作发等,一作发笱,从御。
  ,初作  ,续苑作  ,骈体文钞作  。马户,初作马驴,依御览注改。兼落,御五九八作鱼落。杯,御览作抔、【木丕】。案,苑作桉,从艺。    行酤,古今谭概作行沽。 茶,苑作荼,从百三。尽具,初作尽其餔,一作尽力。已而,苑作已,从初。但当,初作但,从艺。饮美,艺作美饮,从初。唯得,御五九八作裁得。 盃,多作盂,从御五九八改。晨,苑作辰,从艺。伴偶,艺作侔偶。下至一句,唯初不误。纺垩,初作访恶,苑作纺恶,从御。贩,苑作败,依续苑改。绵亭,御览作绵席。都雒,各本作都洛,据汉志改。犬,百三作牛。贩,苑注一作放。武阳,续苑依御览作武都,从初。买茶,范文澜引称当作卖茶。杨氏,各本衍池中,从续苑据御览注删。担,御览作掘,从初。詈,一作骂,从百三作詈。多作,初为日作,从苑。刀矛,初作刀弓,从御。羊牛,苑作牛羊。自交,御览作自教。精慧,苑作精惠。【车柔】,初作椠,从御。馀残,各本同,唯御览六九八作馀材。俎几,初作俎机,骈体文钞俎豆几,从御。彘盘,御览作豕架,黄侃札记作犬  盘。累石,初作垒石,苑作石垒,从孙星衍注改。书削,多作削书,从初。牍,百三作读。欲归,初作以归,合刻三志王廷陈校作已归。薪,黄侃作柴。二三,苑作两三,从初。披,苑作坡。五月,御览作九月。收,御览作拔。抡麦十四字.各本脱,依御补。麦,御五九八作菱,依其注。 苎,艺作茅,初作苎。益,御览作盖,从艺。雨堕八字各本脱,据御七六五补。范文澜注依韵两句应位在此处,而文义却不贯,姑附注于此(指二月春分之前)。今归位于雨堕后,方显通达。箔,续苑作薄,从初。植种,黄侃作种植。八赤,艺作八行,续苑云艺作八树,从苑。丈,一作尺。 枨,艺作抢。柱,艺作拄,从初。鼓,艺作柝。持,初作荷,苑作椅,从艺。盾,御览作【木盾】。遨游,黄侃作敖游。莞,艺作苋,百三作莞,从初。欲休,御五九八、八二九作休息,从艺。私敛,艺作私钱。主给,艺作主急,从初。 事事,初作事。关白,艺作开白,御五百从苑作闻白,取初。适迄,初作遍迄,从御。词,艺作辞,从初。诈,初作咋,从艺。叩,初作扣。搏,一作缚。审,初作当。丘蚓,初作蚯矧,苑作蚯蚓,从艺。尔为,多漏为字。    真不敢,初作不敢。恶也,依御。

    责髯奴文

    髯,初学作须髯。文,一作辞,从百三。  缘坡,一作绿波。拂,初作靡。随身飘飘,苑作随风飘飘。    绥绥,苑作  。须,初作鬓。虞唐,苑作唐虞。    研,百三家作妍。否臧,从薛注东京赋引,百三作藏否。瑰,初作环。闲都,初作都雅。    子,苑作孑。     ,苑作  。伍,初、苑作侣。     ,初作总。    饰,初作御。癞,初作獭。  乎哉,初作哉。


    初学记·卷十九

    奴婢第六

      【赋】

    后汉蔡邕《青衣赋》 

    金生砂砾,珠出蚌泥,叹兹窈窕,产于卑微。盻倩淑丽,皓齿蛾眉;纵横接发,叶如低葵。绮袖丹裳,蹑蹈丝扉。盘跚蹴蹀,坐起低昂;和畅善笑,动杨朱唇。都冶武媚,卓跞多姿;精惠小心,趋事如飞。中馈裁割,莫能双追;关睢之洁,不陷邪非。察其所履,世之鲜希;宜作夫人,为众女使。伊何尔命,在此贱微,代无樊姬,楚庄晋妃。感昔郑季,平阳是私;故因扬国,历尔邦畿。虽得嬿娩,舒写情怀;寒雪缤纷,充庭盈阶。兼裳累镇,展转倒颓;昕昕将曙,鸡鸣相催。饬驾辄严,将舍尔乖;矇冒矇冒,思不可排。

    张子并《诮青衣赋》

    彼何人斯?悦此艳姿。丽辞美誉,雅句斐斐;文则可嘉,志鄙意微。凤兮凤兮,何德之衰;高冈可华,何必棘茨。醴泉可饮,何必洿泥;随珠弹雀,堂溪刈葵。鸳鶵啄鼠,何异乎鸱。历观今古,祸福之阶,多犹孽妾淫妻。书戒牝鸡,诗载哲妇,三代之季,皆由斯起。晋获骊戎,毙壤恭子;有夏取仍,覆宗绝祀。叔肸纳申,听声狼似;穆子私庚,竖牛馁已。黄歇之败,从李园始;鲁受齐乐,仲尼逝矣。文公怀安,姜诮其鄙;周渐将衰,康王晏起。毕公喟然,深思古道;感彼关雎,德不双侣。但愿周公,好以窈窕;防微诮渐,讽谕君父。孔氏大之,列冠篇首;晏婴洁志,不顾景女。及隽不疑,奉霍不受;见尊不迷,况此丽竖。三族无纪,绸缪不序;蟹行索妃,旁行求偶。昏姻无媒,宗庙无主;门户不名,依其在所。生女为妾,生男为虏;岁时酹祀,诣其先祖。或于马厩,厨间灶下;东向长跪,接狎觞酒。悉请诸灵,僻邪当主;多乞少出,铜瓦铁柱。积缯累亿,皆来集聚;婍婉欢心,各有先后。臧获之类,盖不足数。古之赘婿,尚为尘垢;况明智者,欲作奴父。

      【诗】

    刘夷道《咏死奴诗》

    丹籍生涯浅,黄泉归路深;不及江陵树,千秋长作林。

      【篇】

    乔知之《绿珠篇》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此日可怜只自许,此时可爱得人情。君家闺阁不曾难,恒持歌舞借人看;意气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辞君去,终不忍,徒劳掩面伤铅粉;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

      【笺】

    乔道元《与天公笺》

    奴曰高安,两手并残;指如竹筒,畏风恶寒。小者家生,厥名曰饶;腹中瘕坚,大如饭捎。饱食终日,不能作劳。借一小儿,伧公吴母,近因冬节,暂诣其舅。狗咬一胫,肉落如手,挛筋彻骨,跂而不愈。长婢来成,左目失明;动则入井,已死复生。次婢良信,有桓公司马之疹;行步虽旷,了无前进;隐疾难明,辞不尽韵。小婢从成,南方之奚;形如惊獐,言语喽厉;声音骇人,唯堪駈鸡。之无所役,遣诣阿稽。复被狗咋,困熟如泥。

      【辞】

    汉王褒《责须髯奴辞》

    我观人须,长而复黑,冉弱而调。离离若缘坡之竹,郁郁若春田之苗;因风披摩,随身飘摇。尔乃附以丰颐,表以蛾眉,发以素颜,呈以妍姿。约之以绁线,润之以芳脂,莘莘翼翼,靡靡绥绥;振之发曜,黝若玄珪之垂。于是摇鬓奋髭,则论说虞唐;鼓鬐动鬣,则研核否臧。内育环形,外阐宫商。相如以之都雅,颛孙以之堂堂。岂若子髯,既乱且赭;枯槁秃瘁,劬劳辛苦。汗垢流离,污秽泥土;伧嗫穰擩,与尘为侣。无素颜可依,无丰颐可怙。动则困于总灭,静则窘于囚虏。薄命为髭,正著子颐;为身不能庇其四体,为智不能御其形骸。獭须瘦面,常如死灰;曾不如犬羊之毛尾,狐狸之毫牦。为子须者,不亦难哉。

     【约】

    汉王褒《僮约》

    蜀郡王子泉,以事到煎上寡妇杨惠舍。有一奴名便了,倩行酤酒。便提大杖上冢巅曰:“大夫买便了时,但约守冢,不约为他家男子酤酒。”子泉大怒曰:“奴宁欲卖耶?”惠曰:“奴父许人,人无欲者,子即决卖券云。”奴复曰:“欲使皆上券。不上券,便了不能为也。”子泉曰:“诺。”券文曰:
    “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资中男子王子泉,从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夫时户下髯奴便了,决卖万五千。奴从百役使,不得有二言。晨起早归,食了洗涤;居当穿臼,缚帚裁盂。凿井浚渠,缚落锄园,斫陌杜埤,地刻大枷。屈竹作把,削治鹿卢,出入不得骑马载车。踑坐大呶,下床振头;垂钓刈刍,结苇腊纑。汲水酪,佐【酉且】【酉莫】。织履作簏,黏雀张鸟;结网捕鱼,缴雁弹凫。登山射鹿,入水捕龟。后园纵养雁鹜百余,駈逐鸱鸟,持捎牧猪,种姜养芋,长育豚驹。粪除常洁,喂食马牛;鼓四起坐,夜半益刍。二月春分,陂堤杜疆;落桑披棕,种瓜作瓠。别茄披葱,焚槎发畴;垄集破封,日中早烩。鸡鸣起舂,调治马驴,兼落三重。

舍中有客。提壺行酤。汲水作餔。滌杯整案。園中拔蒜。斲蘇切脯。築肉臛芋。膾魚炰 鰲。烹茶盡具。餔已蓋藏。舍後有樹。當裁作船。上至江州。下到煎主。為府椽求用錢 。推紡惡敗。傻索綿亭。買席往來都洛。當為婦女求脂澤。販於小市。歸都擔枲。轉出旁蹉。牽牛販鵝。武陽買茶。楊氏池中擔荷。往來市聚。慎護奸偷。 

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餔,涤杯整案。园中拔蒜,斫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鳖。烹茶尽其餔,已而盖藏;关门塞窦,喂猪纵犬,勿与邻里争斗。奴但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饮美酒,唯得染唇渍口,不得倾盂覆斗。不得晨出夜入,交关伴偶。舍后有树,当裁作船。下至江州上到煎,主为府掾求用钱。推访恶败棕索,绵亭买席,往来都洛,当为妇女求脂泽,贩于小市。归都担枲,转出旁蹉,牵犬贩鹅。武阳买茶杨氏池中,担荷往来市聚,慎护奸偷。入市不得夷蹲旁卧,恶言丑骂。日作刀弓,持入益州,货易牛羊,奴自交精慧,不得痴愚。持斧入山,断椠裁辕,若残当作俎机木屐及彘盘。焚薪作炭,垒石薄岸,治舍盖屋,书削代牍。日暮以归,当送干薪二三束。四月当披,五月当获,十月收豆。多取蒱苧,益作绳索。雨堕无所为,当编蒋织箔。植种桃李,黎柿柘桑;三丈一树,八尺为行;果类相从,纵横相当。果熟收敛,不得吮尝。犬吠当起,惊告邻里。枨门柱户,上楼击鼓;荷盾曳矛,还落三周。勤心疾作,不得遨游。奴老力索,种莞织席;事讫欲休,当舂一石。夜半无事,浣衣当白;若有私敛,主给宾客。奴不得有奸私,事当关白。奴不听教,当笞一百。”
    读券文遍讫,词穷咋索,仡仡扣头。两手自缚,目泪下落,鼻涕长一尺:“当如王大夫言,不如早归黄土陌,蚯蚓钻额。早知当尔,为王大夫酤酒,不敢作恶。”(此文相传多误。庶不遗漏。)

    9:56 03-3-4

到煎上:?
裁盂:裁,制。
凿:捣米。
落:篱笆。“凿井浚渠,缚落锄园。”
斫陌杜埤:?
枷:脱粒用的农具。枷,加也。加杖于柄头,以过穗而出其谷也。——《释名·释器用》
刑具名 [c
呶:喧哗。
【酉且】【酉莫】:?一般的字典无此字。
腊纑:腊,晒干;纑,麻线。
簏:竹篾编的盛物器,形状不一。
兼落三重:?
苏:柴草。
落桑披棕,种瓜作瓠,别茄披葱:落、别、披;种、做都是互文吧。
切脯,筑肉:切断。切脯筑肉。——《古文苑·王褒·僮约》(可见原文标点有误。)
臛:肉羹。臛,羹臛。——《广韵》
窦:水沟,阴沟。宫中之窦,其崇三尺。——《周礼》;王闻变,易敝衣,匿水窦中,久而得之。——宋·周密《齐东野语》。
主为府掾求用钱:?
推访恶败棕索,绵亭买席:?
枲:麻类植物的纤维。
旁蹉:小路。
书削代牍:?
五月当获:获,猎所获也。——《说文》。
蒱苧:蒱,似应作“蒲”;苧,苎麻。
蒋:古书上说的一种菰类植物。
箔:用苇子、秫秸等做成的帘子。
索:尽、空。悉索敝赋,以讨于蔡。——《左传·襄公八年》。
枨门柱户:枨,杖也。——《说文》。古时门两旁所竖的木柱,用以防车过触门,亦称枨臬。枨谓之楔。——《尔雅》。柱:挡住,阻塞。内人共举机以柱门,兵斫门,不能破。——《三国志》枨、柱,应为动词。相比之下,类聚中的这一句肯定不对,或许是校对错误吧。
还落:还,通环。
咋:咋,通“乍”。
仡仡扣头:仡仡,抬头;扣头,扣额。

12:33 03-3-4


                                僮  

    汉王襃僮约曰:蜀郡王襃,以事止冤归(《初学记》十九,《太平御览》五百作寡妇)杨惠舍,有一奴名便了,倩行酤酒,便捍大杖,上冢巅曰:“大夫买便了时,但约守家,不约为他家男子酤酒也。”襃大怒曰:“奴宁欲卖邪?”奴复曰:“欲使便了,皆当上券。不上券,便了不能为也。”襃乃为券曰:
   “百役不得有二言:晨起早扫,饮食洗涤,居当穿臼缚帚,裁盂凿斗,出入不得骑马载车,踑坐大怒;下床振头,垂钩刈刍,织履作粗,黏雀张鸟,结网捕鱼,缴雁弹凫,登山射鹿,入水捕龟,後园纵鱼,雁鹜百馀,驱逐鸱乌,持梢牧猪,种姜养羊,长育豚驹,粪除堂庑,食(初学记食上有餧字。)马牛,鼓四起坐,夜半益刍;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餔;奴但当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美饮(《初学记》作饮美)酒,唯得染唇渍口;不得倾盂覆斗,不得晨出夜入,交关侔(《初学记》,御览作伴)偶;多取蒲茅,益作绳索;雨堕无所为,当编蒋织薄,植种桃李,梨柿柘桑,三丈一树,八行(御览作尺)为行,果类相从,踪横相当,果熟收敛,不得吮尝;犬吠当起,惊告邻里,抢门拄户,上楼击柝,持盾曳矛,环落三周,勤心疾作,不得遨游;奴老力索,种苋织席,事讫欲休,当舂一石,夜半无事,浣衣当白;若有私钱,主急宾客;奴不得有奸私,事事当开(《初学记》作关)白;奴不听教,当笞一百。”
    读券文讫,辞穷诈索,仡仡叩头,两手自抟,目泪下落,鼻涕长一尺:“审如王大夫言,不如早归黄土陌!丘蚓钻嵒,早知当尔,为王大夫酤酒,真不敢作恶。”



餔:申时吃的饭食:“提壶行沽,汲水作餔。”

      《艺文类聚》
     12:13 03-2-26


马积高 《赋史》,第81页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7月第1版 定价4.1元

    (四)王  
    王褒,字子渊,蜀资中(今四川资阳)人。“宣帝时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征能为楚辞九江被公,召见诵读”(《汉书·王褒传》),又召文学之士刘向、张子侨、华尤、柳褒等待诏金马门。王褒也因益州刺史的推荐被征,受诏作《圣主得贤臣项》。宣帝令其与张子侨等并待沼,常带他们一道田猎,所过宫馆,每叫他们作歌颂。不久,擢王褒为谏大夫。后奉诏往益州祭祀,卒于道中。《汉志》载其赋有十六篇。今存《洞萧赋》(见《文选》。《汉书》本传载褒有《洞萧颂》,即此赋)、《九怀》(见《楚辞》)及《甘泉宫颂》(见《艺文类聚》及《文选·魏都赋》注)、《碧鸡颂》(见《后汉书·西南夷传》、《水经·淹水》、《文选·广绝交论》注)。又有《俭约》,(见《艺文类聚》、《初学记》等书)、《责须髯奴辞》(见《初学记》);又见《古文苑》,或以为东汉黄香作),亦为俳谐体之赋或赋体的俳谐文。
    《九怀》形式模仿《九歌》,而其意则大抵就《离骚》“吾将上下而求索”一语敷衍之。但内容空泛,缺乏真情实感。例如其中标为《蓄英》的一章曰:

    秋风兮萧萧,舒芳兮振条,傲霜兮眇眇,病【歹夭】兮鸣蜩,玄鸟兮辞归,飞翔兮灵丘。望溪兮翁郁,熊罴兮   。唐虞兮不存,何故兮久留。临渊兮汪洋,顾林兮忽荒。修余兮  衣,骑霓兮南上,乘云兮回回,  兮自强。将息兮兰皋,失志兮悠悠。蒶蕴兮 黧,思君兮无聊。身去兮意存,怆恨兮怀愁。

    从这里我们可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种失志的哀愁,但其志是什么,则除“唐虞兮不存”一语外,就很难捉摸了。所以它的内容比《七谏》还要空洞。王逸说是追愍屈原之作,固然不象,但又不象是作者自抒其情,只可说是一种无病呻吟的文字游戏。
    同《九怀》相比,王褒的《洞策赋》较有生气,此赋首尾都是骚体,中间则以骚体为主而杂以散文的排比句,且多用“于是”、“故”、“或”、“若乃”、“其”、“是以”、“则”等虚词提掣、转折,使之具有散文的气势。虽然这是继承《高唐》、《神女》及《感士不遇赋》等作的写法,但变化更多,因而形式更活泼。其描写箫的制成,吹箫者的感情、姿态,箫声的高低变化及其感染力,都颇生动。下面是其中写吹箫者及箫萧声的一段:

   于是乃使夫性昧之宕冥,生不睹天地之体势……被淋洒其靡靡兮,叶横溃以阳遂。哀悁悁之可怀兮,  良  而有味。

    在《七发》中已有具体描写音乐的段落,但用整篇来写音乐,对一种乐器的制作及其声音作具体细致的模写,则自此赋始。就上述一段文字说,虽不免汉赋作者的通病,堆砌了不少奇字难字,而其思想亦不出儒家乐论的范围,但声情的曲折变化却较好地表现出来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小小的贡献,未可因其是一种娱乐宫廷之作而一概抹杀之。
    但王褒赋最有特色的,是两篇赋体俳谐文。《僮约》实际上是一篇寓言赋。作者意在警戒那些强悍的奴隶:不要轻侮软弱的主人(如篇中的寡妇杨惠之类),否则将有严厉苛刻的主人来收拾他。这显然是站在地主阶级的立场说话,但客观上却把家奴所受的种种非人的待遇淋漓尽致地反映出来了。下面是该文的节要:

    蜀郡王子渊以事到湔,止寡妇杨惠舍。惠有夫时奴,名便了。子渊倩奴行沽酒。 便了拽大杖,上夫冢岺曰:“大夫买便了时,但要守家,不要为他人男子沽酒。”子渊大怒,曰:“奴宁欲卖耶?”惠曰:“奴大忤人,人无砍者。”子渊即决买券云云,奴复曰:“致使,皆上券;不上券,便了不能为也。”子渊曰:“诺。”券文曰:“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资中男子王子渊,从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亡夫时户下髯奴便了,决贾万五千。奴当从百役使,不得有二言。晨起早扫,食了洗涤。居当穿臼缚箒,截竿凿斗。浚渠缚落,锄园斫陌。杜埤地,刻大枷,屈竹作把,削殆鹿卢。出入不得骑马载车,踑坐大呶,下床振头。棰钩刈刍,结苇踖纑(麻缕),汲水络,佐【酉且】【酉莫】。织履作粗。粘雀张鸟、结网捕鱼,缴雁弹凫,登山射鹿,入水捕龟。后园纵养雁鹜百余,驱逐鸱鸟,持梢牧猪。种薑养芋,长育豚驹。粪除堂庑,餧食马牛,鼓四起坐,夜半益刍。……奴但当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饮美酒,唯得沾唇渍口,不得倾盂覆斗。不得晨出夜入,交关侔偶。……果熟收敛,不得吮尝。犬吠当起,惊告邻里,枨门柱户,上楼击鼓。荷盾曳矛,还落三周、勤心疾作,不得邀游。奴老力索,种莞织席,事讫休息,当舂一石。夜半无事,浣衣当白。若有私钱,主给宾客。奴不得有奸私,事事当关白。奴不听数,当答一百。”读券文讫,词穷咋索,仡仡叩头,两手自摶。目泪下落,鼻涕长一尺。“审如王大夫言,不如早归黄土陌,丘蚓钻额。早知当尔,为王大夫酤酒,真不敢作恶。”

    从内容说,此赋是可以与《  风·七月》相比拟的。只是《七月》写的是周时奴隶主教育奴隶在一年内如何生活;此赋写的是汉时家奴从朝至夜的劳作,略有不同。而在描写的生动、形象上,此赋远远超过了《七月》,特别是语言已接近口语,尤为可贵。
    《责须髯奴辞》《艺文类聚》以为是王褒作,《古文苑》则归之黄香,因《类聚》较可靠,故暂定它也是王作。此赋以一般人之须与须髯奴之须相比,责其“曾不如犬羊之毛尾”,而认为是“劬劳勤苦,污秽泥土”所致,也从侧面反映了奴隶的生活命运。文字较《僮约》文雅,仍清丽可诵。
    总之,王褒虽是一位宫廷赋家,但却注意了最下层的奴隶的生活,这不仅在汉赋作家中是独一无二的,即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家中,也不很多。从这个角度说,他的贡献是值得重视的。

15:44 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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