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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尼格《无法管教的孩子》

(2016-03-14 10:2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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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毛扫校图书

分类: 肖毛扫校图书


             《无法管教的孩子》(冯尼格)及外一篇
          

                       扫描说明

     “有的时候,”亥尔姆霍茨说,“我也感到非常孤独,对任何事都觉得厌烦。我简直不能再忍受了。我什么发疯的事都想作,只是为了发泄发泄自己的郁闷——我明明知道做这些事对我并不好,我也不在乎。” 
     ——《无法管教的孩子》
     
     孤独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直在感觉它,却说不清楚。或许,仅仅只有我在感觉它?读了冯尼格的这篇小说后,我的孤独才算少了一点。原来,也有能感觉到孤独的成人,也有宁愿活在孤独里的孩子。
     
    “你说说,学校有什么用?”这个问题,是那个叫吉姆的孩子提的,也是我一直在自问的。
    
     学校,或许也是孤独与罪恶的渊薮。那个男孩子,很可能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吉姆,我想起来我在宇宙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我愿意把它摆弄成什么样子就摆弄成什么样子。我可以走进去,瞧着它,心里乐开了花,直到我觉得自己又成为一个新人,又无比幸福起来。”

    亥尔姆霍茨的话虽然不错,却证明了他也是孤独的,只是,他排遣孤独的方式更平和而已。
    
    孤独,像一面魔镜,只要望上一眼,就永远都走不出来。魔镜之外,只有丑陋的世界。所以,我必须让自己不停地忙碌。
    
    上周,从朋友送我的1979年第3期《世界文学》中扫出两篇小说:一是冯尼格的《无法管教的孩子》,一是里柯克的《我们是怎样过母亲节的》。很巧,这两篇小说不但前后相连,内容也有相似之处。小说里的人物,其实都是孤独的——虽然他们排遣孤独的方式各不相同。
    
    周一至周二,每晚写出一篇散文;今晚,不想再写,便把它们校对出来;明晚,我还要做什么?现在,我还不知道。
    
    此刻,天终于完全黑了。我可以睡了吗?我能睡了吗?
    
    还是等天黑到极限吧。我的世界,总是黑的。
    
    谢谢那位送这本杂志给我的朋友。
    
    每位朋友,都是值得感谢的;每次孤独,都是值得怀念的。
    
       
    23:28 03-9-3肖毛
    
     

             无法管教的孩子
    
         [美国]小库特·冯尼格
    
             傅惟慈译
             
          (肖毛扫校自1979年第3期《世界文学》)
       
    小库特·冯尼格(Kurt Vonnegut Jr,1922-),美国作家,出生于印第安纳州;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入伍当兵,在欧洲被俘,囚于德国的战俘营中;战后就读于田纳西大学和芝加哥大学,当过新闻记者。他在五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活动,小说《第五号屠宰场》(《Slaughter house-Five》,1969)的发表引起了强烈反响,从此成名,尤受美国青年读者的欢迎。他写过短篇小说、长篇小说和剧本等各种体裁的作品,其中较著名的有小说《自动钢琴》(《player Piano》,1952)、《泰坦族的海妖》(《The Sirens of Titan》,1959)、《夜妈妈》(《Mother Night》,1961)、《猫的摇篮》(《Cat's Cradle》,1963),《胜利者的早餐》(《Breakfast of Champions》,1973)、《敲板》(《Slap stick》,1976)及短篇小说集《牢狱欢迎你》(《Welcome to the  Monkey House》,1968)等。
    美国的评论家一般认为冯尼格属于黑色幽默派。他常采用科学幻想小说的形式,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冷嘲热讽,甚至故意夸大到荒谬程度的笔法,来描写现实社会中的一些丑恶现象,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资本主义美国的阴暗面,如战争的灾难性后果无穷无尽,社会环境急剧恶化,高度发展的科学技术造成了个性的丧失,等等。作品中不止一次出现企图把人类从愚蠢的自杀性行为中解救出来的英雄人物,他们的努力偶尔得到成功(如在《泰坦族的海妖》中),但更多的是备受嘲弄或被人利用。于是作者便得出结论说:荒谬和丑恶是不可更改的,人类本身的愚蠢和劣根性注定了自己必然毁灭的命运。
    《无法管教的孩子》(《The Kid Nobody Could Handle》,1955)选自《牢狱欢迎你》。故事描写一个从小得不到父母之爱的少年的畸形心理,有力地控诉了当代美国社会的道德堕落和家庭解体给少年儿童带来的精神摧残。
    
    ——编者


    早晨七点半钟,几台沾满污泥、哐啷哐啷响着的机器正趔趔趄趄地把餐馆后面的一座小山轧辗成碎块。卡车连续不断地把这些碎块运走。餐馆里面,盘碗在碗架上叮当乱响,桌子摇摇晃晃。一个面容非常和善、身体非常肥胖、脑子里装满了音乐的中年人低头望着自己早餐鸡蛋飘浮晃动的蛋黄。他的老婆到外地探亲去了。他只好自己料理生活。
    这位和善的胖子名叫乔治·M·亥尔姆霍茨,年纪四十岁,是林肯高级中学音乐系主任,也是铜管乐队指挥。生活并没有亏待他。每年他都怀着同样一个伟大的梦想,梦见自己指挥着地球上最优秀的乐队。每年他的梦想都没有落空。
    亥尔姆霍茨的梦想所以能够实现,是因为他深信不疑,任何人的梦想都不如他的美好。他这种信心十足的劲头解除了所有人的武装;吉瓦尼斯社、扶轮社和醒狮社①的社员都不得不捐助给乐队成套的演出服,价钱比他们自己最讲究的服装还高出一倍;学校的行政人员听凭亥尔姆霍茨开出一笔又一笔的预算,购买价钱昂贵的乐器;而乐队的小伙子们则个个拿出全副精力为他演奏。如果小伙子的才能还有所不足,亥尔姆霍茨就干脆叫他们凭勇气上阵。
    亥尔姆霍茨的生活处处如意,只有一件事不妙:他不会理财。他被自己的伟大梦想弄得茫然失措,所以遇到市价行情的事,他简直是个无知的小孩子。十年以前,他以一千美元的价钱把餐馆后面的这座小山卖给了餐馆主人贝特·奎恩。现在事情看得很清楚,甚至连亥尔姆霍茨本人也已看到,他上了大当了。
    
    奎恩在这位乐队指挥的餐座上坐下来。奎恩是个单身汉,一个矮小、黝黑,毫无风趣的人。他的身体不很好。他睡不着觉,总要给自己找活儿干,脸上从来不露笑容。他只有两种心情:一种是猜疑的、自怜自悯的,另一种是傲慢的、自吹自擂的。当他的生意蚀了本的时候,就出现第一种心情;当他赚了钱的时候,就表现出第二种情绪。
    这一天当奎恩坐到亥尔姆霍茨的餐桌上的时候,他正怀着傲慢的、自我吹嘘的心情。他嘴里吱吱咂咂地嘬着一根牙签,大谈其远大目光——他自己的目光。

    “我真想知道,在我看到这座小山之前,有多少只眼睛早已看到过它了,”奎恩说,“成千上万只眼睛,我敢打赌——可是我的眼睛看见的,别人就都没看见。你说有多少眼睛看过这座小山?”
    “至少我的眼睛看过,”亥尔姆霍茨说。对他说来,这座小山仅仅意味着攀登的气喘吁吁,吃乌莓不用化钱,缴纳地产税,另外就是有一块乐队举行野餐的地方,如此而已。
    “这块地产你是从你的老头儿那里继承过来的,对你说来是个包袱,”奎恩说,“所以你盘算着把它甩给我了。”
    “我并没有打算把它甩给你,”亥尔姆霍茨反对这种说法,“亲爱的上帝知道,价钱太便宜了。”
    “你现在这么说了,”奎恩得意洋洋地说,“当然罗,亥尔姆霍茨,你现在这么说了。现在你也看到商业区正在扩展。你现在看到我当时所看到的了。”
    “对的,”亥尔姆霍茨说,“太晚了,太晚了。”他向四周看了看,想找点什么分分神。他看见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向他这边走过来。这个孩子正用拖把擦洗两行餐座之间的过道。

    这个男孩个子矮小,但是肌肉发达,脖子上和小臂上紧绷着一缕缕的腱子肉。从眉眼上看,孩子气还没有退尽,但是只要一停下来,他就要用手指抚摸一下两颊和上唇上茸茸的细毛,好象希望它们赶快长起来似的。他拖地的样子活象一个机器人,拖把横冲直撞,一点不动脑子,但是对自己的黑皮靴却非常注意,绝不让一滴脏水溅到鞋尖上。

    “看见我买了这座小山以后怎么干了吗?”奎思说,“我把它削平了,就象把堤坝扒开一样,于是人们象潮水似地涌来了,个个都想在这块地皮上盖一爿店铺。”
   “嗯,”亥尔姆霍茨应了一声。他向那个孩子和蔼地笑了笑,可是孩子却视若无睹,脸上丝毫也没有认出他是谁的表情。
    “我们大家都有自己的东西,”奎恩说,“你有音乐,我有眼光。他笑了,因为两人心里都明白,哪件事能赚钱。“想就要想大事!”奎恩说,“作梦就要作伟大的梦!这才叫目光远大。要让你的眼睛睁得比谁都大。” 
   “那个孩子,”亥尔姆霍茨说,“我在学校里见过他。可是从来叫不出他的名字。” 
    奎恩干笑了一声。“小伙子比利②?纳粹冲锋队员?范伦铁诺③?快手高登?”他招呼了一声那个孩子:“喂,吉姆,过来一下!”
    
    亥尔姆霍茨看到男孩子的眼睛象牡蛎一样没有一点表情,心坎里不禁一阵发冷。

    “这是我妹夫前妻的孩子——同我妹妹结婚以前的孩子,”奎恩说,“名字叫吉姆·多尼尼。家在芝加哥南区。这个孩子脾气倔极了。” 

    吉姆·多尼尼攥着拖把柄的两手捏紧了。

    “你好!”亥尔姆霍茨说。
    “咳!”吉姆冷漠地应了一声。
    “他现在跟我过,”奎恩说,“现在算是我的孩子。”
    “你想搭我的汽车上学吗,吉姆?”
    “啊,他想搭车上学,”奎恩说,“看看你对他有什么办法。他不跟我讲话。”他转过头来对吉姆说,“去把碗洗了,孩子,再刮刮脸。”

    吉姆象个机器人似地转身走开了。

    “他的父母现在在哪儿呢?”
    “妈妈死了。爸爸同我妹妹结了婚,后来又把她丢了,把这个包袱扔绐了她。法院不喜欢我妹妹的教育方法,把他放在几个人家寄养了一阵。后来他们又决定让他离开芝加哥,所以这个包袱如今落到我肩上了。”奎恩摇了摇头,“生活真是件古怪的事,亥尔姆霍茨。” 
    “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奇怪,”亥尔姆霍茨说,他把面前的鸡蛋推开。
    “仿佛出现了一个不同种族的人,”奎恩说,语气中充满了迷茫。“同我们这里的孩子完全不一样。瞧瞧他穿的那双靴子,那件黑夹克。而且这孩子总是一声不吭,不跟别的孩子打交道,不用功,我想他念书作文都很不成。” 
    “他对音乐有一点点喜爱吗?或者绘画?或者小动物?”亥尔姆霍茨问,“他爱不爱收集什么?”
    “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奎恩说,“他就喜欢擦他那双靴子——躲在没人的地方擦靴子。什么时候他能一个人躲起来,地板上摆满了连环图画,一边擦靴子一边看电视,那他简直象进了天堂了。”
    奎恩有些忧伤地笑了笑。“是的,他也收集了些东西,可是叫我拿来一古脑儿扔到河里去了。”
    “扔到河里了?”亥尔姆霍茨问。
    “是的,”奎恩说,“八把刀子——有的刀子刀身有手巴掌那么长。”
    亥尔姆霍茨的脸变白了。“噢,”他感到脖颈上有一种针刺似的感觉。“这是林肯高级中学遇到的一个新问题。我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考虑这件事。”他把撒在桌面上的盐整整齐齐地撮成一小堆,正象他要把自己的凌乱的思想理一理那样。“这是一种病症,你说是不是?是不是该这样看这个问题?”
    “病症?”奎恩说,他把桌子砰地一拍。“你再说一遍!”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奎恩医生恰好知道怎样给这个孩子治病!”
    “怎么治?”
    “别再说什么孩子有病,叫人可怜这些话了,”奎恩神色严厉地说,“他在社会福利工作人员那里,在青少年法庭,在天晓得都是哪些人那里,这一套话听得已经够多的了。从现在起,我就把他当成一个没有出息的小流氓。我要好好管教管教他,要么他就改邪归正,走上正轨,要么迟早去蹲一辈子监狱。”
    “我明白了,”亥尔姆霍茨说。
    
    “喜欢听音乐吗?”在两人坐上亥尔姆霍茨的汽车,驶向学校的途中,亥尔姆霍茨兴冲冲地问吉姆。
    
    吉姆一句话也不说。他在摸索自己的鬓须和嘴唇上的小胡子;他并没有把它们剃掉。
    
    “用手指敲过鼓点,或者用脚打过拍子吗?”亥尔姆霍茨又问。他发现吉姆的靴子上系着一副小铁链,这除了走路时发出叮玲叮玲的声音外,并没有别的用处。
    
    吉姆厌烦地叹了口气。

    “或者吹过口哨?”亥尔姆霍茨说,“如果这些事有一件你爱做,你就象拾到了一把钥匙,可以打开一个崭新的世界。你就能走进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世界去。”

    吉姆不屑地噗噜了一下嘴唇。

    “就是这样!”亥尔姆霍茨说,“这是吹奏钢管乐器的一项最基本的动作。每一件钢管乐器能够发出的奇妙音响都从用嘴唇噗气开始。”

    吉姆换了个姿势,亥尔姆霍茨的老汽车的弹簧垫在吉姆屁股底下吱扭扭地响了一下。亥尔姆霍茨一心认为这是吉姆对他的话发生了兴趣的表现。他转过身来,脸上流露出意气相投的笑容。没想到吉姆扭动身体,只是为了从紧瘦的皮夹克里层口袋里取出一支纸烟。
    亥尔姆霍茨非常狼狈,一时连批评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直到汽车已经开到目的地,转进教师的停车场,他才又找到几句话说。

    “有的时候,”亥尔姆霍茨说,“我也感到非常孤独,对任何事都觉得厌烦。我简直不能再忍受了。我什么发疯的事都想作,只是为了发泄发泄自己的郁闷——我明明知道做这些事对我并不好,我也不在乎。” 

      吉姆非常内行地喷了个烟圈。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亥尔姆霍茨说。他啪地一声打了个榧子,又嘟嘟地按了两声汽车喇叭。“就在这个时候,吉姆,我想起来我在宇宙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我愿意把它摆弄成什么样子就摆弄成什么样子。我可以走进去,瞧着它,心里乐开了花,直到我觉得自己又成为一个新人,又无比幸福起来。”

    “你可真运气,”吉姆说,打了个呵欠。
    “我确实走运,”亥尔姆霍茨说,“我的这块小天地不在别处,它就在我的乐队周围的空气里。我可以用音乐把它填满。毕勒先生在动物园里有他的小蝴蝶。特洛特曼先生在物理学里有他的摆锤和音叉。让每一个人都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天地,这大概就是我们教师的最大的职责了。我——”

    汽车门打开,又砰地一声关上,吉姆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亥尔姆霍茨把吉姆的纸烟踩灭,把它掩盖在停车场上的砂粒底下。

    亥尔姆霍茨上午第一节是给C组乐队排练。这一组的学生都是初学者。他们都使出最大的气力来,嘀嘀哒哒、呜呜哇哇地练习着,一心盼望走过一条很长、很长的道路,通过B组,最后升入A组,升入正式代表林肯高级中学的百人乐队,世界上最优秀的铜管乐队。
    亥尔姆霍茨走上了指挥台,举起指挥棒。“同学们,你们不要老认为自己不成,你们吹得着实不错,”他说,“一,二,三。”指挥棒落了下来。
    C组乐队开始了一场对美妙音响的追逐——象一台生锈的机车一样开始了这场追逐:汽门卡住了,管道堵塞了,管套节漏汽,轴承的润滑油全都枯干了。

    过了一小时,亥尔姆霍茨仍然笑容满面。因为他的脑子里听到的是他将来有一天会听到的声音。他的喉咙嘶哑了,整整一小时他一直伴着乐队歌唱。他走到大厅里,到喷水龙头那儿去喝水。
    他正在喝水,忽然听到小铁链的玎玎玲玲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了吉姆·多尼尼。学生象潮水一样从一个教室跑向另外一个教室,有时停下来彼此打打招呼,接着又呼啦一下子涌过去。只有吉姆孤零零地不同别人在一起。他有时也停下来。但不是为了同谁打招呼,而是在裤脚上蹭蹭皮靴尖。他的样子倒有些象闹剧里的一名暗探,眼睛里什么都不放过,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只盼望着一个伟大的日子,到那一天整个世界都要闹得天翻地覆。

    “哈罗,吉姆,”亥尔姆霍茨说,“我刚才还想到你。我们这里有不少在课余活动的小组和小俱乐部。你在那里可以认识不少人,这个方法再好也没有了。” 
    吉姆上下打量了亥尔姆霍茨一番。“也许我不想认识很多人呢,”他说,“想到过这个吗?”他走开的时候,用力跺着脚,弄得铁链当啷啷地响个不停。

    当亥尔姆霍茨回到指挥台给B组乐队排练的时候,一张条子正在等着他,通知他回去开一个紧急校务会议。
    会议讨论的是学校发生的一件破坏案。
    不知什么人闯进校园,英语系主任克瑞恩先生的办公室遭到一场洗劫。这个倒霉鬼的全部财产——书籍、证书、旅行英国的照片、十一本小说的手稿(都只是开了个头)——全部被撕毁、揉烂,弄得乱七八糟,扔得遍地都是,不只被踩得稀烂,而且还都洒上了墨水。
    亥尔姆霍茨难过极了。他简直不能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想这件事。直到这一天深夜,在一场噩梦里,这件破坏案对他才成为现实。亥尔姆霍茨梦见一个男孩,长着梭鱼的牙齿,铁钩一样的两只爪子。这个怪物爬进学校的一扇窗户,跳到乐队排练室的地板上,接着就把全州最大的一只大鼓的鼓面撕得粉碎。亥尔姆霍茨号叫着从梦中惊醒。毫无办法,他只能穿起衣服,到学校去走一遭。

    清晨两点,亥尔姆霍茨去乐队排练室里抚摸着大鼓的鼓面,守夜人站在一旁看着。亥尔姆霍茨把大鼓在鼓身上翻过来、掉过去,把鼓里面的小灯泡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大鼓丝毫也没有损坏。守夜人离开他,继续到外边去巡逻。
    乐队的宝库安然无恙。亥尔姆霍姆怀着守财奴清点财物时那种志满意得的心情把其他乐器也一件件地爱抚了一阵。以后,他就开始擦拭起大号来。他擦拭的时候,耳边响起了这些大号的嘹亮的声音,他的眼睛看到号角在阳光下闪耀发光,看到星条旗和林肯中学的校旗在乐队前边飘扬飞舞。
    “锵——锵,嘀嘟——嘀嘟,锵——锵,嘀嘟——嘀嘟,”亥尔姆霍茨高兴地唱起来,“锵——锵——锵,啦——啦——啦——啦,锵——锵,锵——锵,砰!”

    他停下来,为幻想中的乐队挑选下一支乐曲。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隔壁化学实验室有人窸窸窣窣地偷着干什么。亥尔姆霍茨蹑手蹑脚地走进大厅,一下子打开实验室的门,捻开电灯。吉姆·多尼尼正一手拿着一瓶硫酸,往元素周期表、写满化学公式的黑板和拉瓦济耶④的半身像上浇泼。亥尔姆霍茨一辈子也没看见过这样让他从心坎里感到厌恶的景象。

    吉姆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了笑。

    “你给我出去,”亥尔姆霍茨说。
    “你打算怎么办?”吉姆问。
    “清理战场。尽我的力量抢救一些东西,”亥尔姆霍茨说,完全处在一种迷惘的状态里。他拿起一团用过的棉花团,开始擦拭硫酸。
    “你打算去喊警察吗?”吉姆说。
    “我——我不知道,”亥尔姆霍茨说,“我的脑子麻木了。如果我抓住你破坏大鼓,我想我会一拳把你打死。但是我一点也不明白你这是在——你想你这是在干什么?”
    “该叫这个鬼地方翻个个儿了,”吉姆说。
    “是吗?”亥尔姆霍茨说,“也许该这样,如果我们的一个学生居心非把这个学校毁掉不可。”  
    “你说说,学校有什么用?”吉姆问。
    “没什么大用处,我想,”亥尔姆霍茨说,“学校只不过是人类能作到的一件最好的事情而已。”亥尔姆霍茨感到束手无策,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他本来有一套教育孩子象大人一样守规矩、懂礼貌的窍门,可是这些窍门都需要孩子有所恐惧,有所喜爱,或者怀着什么梦想。而如今他面前的这个孩子却既没有怕的,也没有爱的,更没有任何梦想。

    “如果你把所有的学校都砸烂了,”亥尔姆霍茨说,“我们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什么希望?”吉姆问。
    “希望每个人都会为他能够活着而感到高兴,”亥尔姆霍茨说,“甚至希望你也能这样。” 
    “别让人笑掉大牙了,”吉姆说,“这个垃圾堆只不过叫我每天来受罪。还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反正我得作点事,不是吗?”亥尔姆霍茨说。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才不在乎呢,”吉姆说。
    “我知道,”亥尔姆霍茨说,“我知道。”他把吉姆推进乐队排练室他自己的一间小办公室里,拨了校长家的电话号码,呆呆地等着电话铃声把老校长从床上拖起来。

    吉姆开始用一块破布拂拭自己的靴子。

    但是,亥尔姆霍茨没等校长接电话,突然又把听筒放在电话机上。“除了撕呀,劈呀,摔呀,砸呀,毁呀,你难道就没有喜欢的事可干了?”亥尔姆霍茨喊道,“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除了你那双靴子以外?”
    “快打电话吧!爱给谁打就给谁打!”吉姆说。

    亥尔姆霍茨打开一个小橱柜,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号来。他把这把小号塞到吉姆手里。“给你!”他说,因为情绪激动而呼呼地喘着气。“这是我的宝贝。这是我最心爱的东西。我现在把它给你,让你把它砸坏。我绝不动一根手指阻拦你。你去破坏这把小号的同时,还可以享受另外一种乐趣,你可以看着我怎样为它心碎。”

    吉姆惊奇地望着他。他把小号从手里放下。

    “砸呀!”亥尔姆霍茨说,“如果世界这么虐待你,你是有权利把这只小号砸烂的。”
    “我——”吉姆说。亥尔姆霍茨揪住了他的皮带,又用一只脚顶住他的后腰,一下子把他撂倒在地上。

    亥尔姆霍茨把吉姆的靴子从他的脚上扒下来,远远扔到一个角落里。“去你的!”亥尔姆霍茨狠狠地说。他又把孩子一下子从地上拽起来,再一次把小号塞到他的胳臂里。

    吉姆·多尼尼现在鞋袜全没有了,因为亥尔姆霍茨在给他脱靴子的时候,连袜子也一齐扒下去了。孩子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脚。一度象是两只黑粗的大木棒的两脚又瘦又小,简直象小鸡的翅膀——瘦骨嶙峋,颜色有些发青,而且还不太干净。
    小孩先是微微发颤,接着就全身抖动起来。每抖动一次都好象把五脏六肺里的什么东西抖松了,直到最后,他已经完全不成人样了。再不是一个小孩了。他的头左右摇摆,仿佛只等着一死了。 

    亥尔姆霍斯悔恨得要死。他一下子把孩子搂到怀里。“吉姆!吉姆!听我说,孩子。”

    吉姆不再发抖了。

    “你知道我给你的是什么——这把小号!”亥尔姆霍茨说,“你知道这把小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它从前是约翰·菲力普·苏萨⑤的!”亥尔姆霍茨说。他温柔地把吉姆摇来摆去,仿佛试图让他重新活过来似的。“我用这来同你交换,吉姆——换你的靴子。小号是你的了,吉姆!约翰·菲力普·苏萨的小号是你的了!它值好几百块钱,吉姆——值好几千块钱!”

    吉姆把头靠在亥尔姆霍茨的胸脯上。

    “它比你的靴子有价值多了,吉姆!”亥尔姆霍茨接着说,“你可以练习吹小号。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了,吉姆。你是吹约翰·菲力普·苏萨的小号的号手了!”

    亥尔姆霍茨慢慢地放开吉姆,认定吉姆会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但是吉姆并没有倒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手里仍然拿着那把小号。 

    “我把你送回去,吉姆,”亥尔姆霍茨说,“作一个好孩子,今天夜里的事我对谁也不说。把小号擦擦亮,学着作一个好孩子。”
    “把我的靴子给我,成吗?”吉姆痴呆呆地说。
    “不,”亥尔姆霍茨说,“我觉得靴子对你没有好处。”

    他用车把吉姆送回了家。他把车窗打开,冷空气似乎使吉姆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车子开到奎恩的餐馆,他让吉姆下了车。吉姆的光脚板走在人行道上,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这声音传得很远,吉姆从一个窗口爬进去,回到厨房后面他睡觉的那个房间里去。于是一切又都沉寂下来。
    
    第二天早上,沾满污泥、趔趔趄趄、哐啷哐啷地响着的机器继续实现着奎恩的梦境。这些机器现在正在平整餐馆后面原来伫立着小山的那块地面。它们把这块地开得如同台球的桌面一样光滑。
    亥尔姆霍茨又一次坐在餐座里。奎恩又坐到他的餐桌上。吉姆仍然在拖地。吉姆始终不抬眼皮,他一眼也不看亥尔姆霍茨。有时候脏水溅到他脚上瘦小的运动鞋上,他好象一点也不在乎了。

    “连着两天在这里吃早餐了?”奎恩说,“家里有什么事吗?”
    “我的老婆还没回来,”亥尔姆霍茨说。
    “猫儿不在家的时候——”奎恩说,挤了挤眼睛。 
    “猫儿不在家的时候,”亥尔姆霍茨说,“这只老鼠就寂寞了。”  

    奎恩向前探了探身子。“你就是为这个才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寂寞了?”他朝着吉姆点了点头,“孩子!去把亥尔姆霍茨先生的小号拿来。”  

    吉姆抬起头来,亥尔姆霍茨这时看到他的眼睛又变得同牡蛎一样死气沉沉了。吉姆走出去拿小号。

    奎恩现在露出非常激动、非常恼怒的样子,“你把他的靴子拿走了,给了他一只小号。你认为我就一点也不好奇吗?”他说,“我就不盘问盘问他?我就不会发现他在学校里搞破坏的时候被你捉住了?你自己会让人看成是为非作歹的坏蛋的,亥尔姆霍茨!你就没有想到你可能在作案的地方丢掉你的指挥棒、乐谱,或者你的行车执照?”
    “我并没有想隐藏什么线索,”亥尔姆霍茨说,“我只是做了我所做的事。我本来要告诉你的。” 
    奎恩直跺脚,皮鞋象小耗子似地吱吱地叫着。“是吗?”他说,“好吧,我倒也有点新闻想告诉你呢!”
    “什么新闻?”亥尔姆霍茨不安地说。 
    “我同吉姆的关系算完了,”奎恩说,“昨天夜里的事已经到头了。我就要把他送回他来的地方。” 
    “再送到一串人家去过寄养的生活?”亥尔姆霍茨有气无力地说。
    “让那些专家们爱怎么管教他就怎么管教去吧!”奎恩向后一靠,大声喘着气,好象因为去掉了一个包袱而混身瘫软了。
    “你不能这样做,”亥尔姆霍茨说。 
    “我能,”奎恩说。 
    “这样做就把他毁了,”亥尔姆霍茨说,“再一次这样被人扔掉,他是经受不起的。”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奎恩说,“我好心帮助他也好,打他骂他也好,他都无动于衷。谁也拿他没办法。他身上根本没有神经。” 
    “他是一束受了创伤的神经组织,”亥尔姆霍茨说。
   
    这束受了创伤的神经组织拿着小号走回来,又冷冷地把它放在亥尔姆霍茨面前的桌子上。

    亥尔姆霍茨勉强笑了笑。“这是你的,吉姆,”他说,“我把它给你了。”
    “你还是把它拿走吧,亥尔姆霍茨,趁现在还不晚,”奎思说,“他不要这个。你给了他,他也不过用它换一把刀子,或是一包纸烟。” 
    “他还不知道这把小号的价值,”亥尔姆霍茨说,“要过一段时间他才会知道。”
    “它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吗?”奎恩问。
    “有什么了不起?”亥尔姆霍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什么了不起?”他不明白,居然有人见到这个乐器而不神驰目眩,“有什么了不起?”他又嘟囔了一句。“这把小号原来是约翰·菲力普·苏萨的。”
    奎恩象个傻子似地眨巴着眼睛,“谁的?”

    亥尔姆霍茨的两手象一只垂死的小鸟的翅膀,在桌面上抖动着。“不知道谁是约翰·菲力普·苏萨?”他尖叫道。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这个题目太大了,不是他这样一个疲惫不堪的人能够讲得完的。小鸟喘出了最后一口气,僵卧不动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亥尔姆霍茨把小号拿了起来。他首先吻了吻那冰冷的号咀,接着就吹奏起一段象梦境一般美丽的独奏乐段来。从小号的喇叭口上边,亥尔姆霍茨盯视着吉姆·多尼尼的脸。那张脸好象是在空间飘浮着,仍然是一副死气沉沉麻木不仁的样子。这时亥尔姆霍茨了解到,人也好,人的宝贵财富也好,对某些事物是无能为力的。他本来认为,他的最巨大的财宝,他的小号,可以为吉姆买来一个灵魂。现在看来,这把小号是一钱不值了。

    亥尔姆霍茨把心一横,拿起小号便在桌沿上一阵乱敲。接着,他又在一个挂衣架上把它折弯。他把这支糟踏得不成形状的东西递给了奎恩。

    “你把它砸坏了,”奎恩目瞪口呆地说,“你这是干什么?你要证明什么?”
    “我——我不知道,”亥尔姆霍茨说。在他的心底里翻腾着一句非常恶毒的诅咒,就象火山爆发前的轰鸣一样。过了一会儿,这句话还是忍不住迸出口来了:“生活真他妈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他说。亥尔姆霍茨极力忍着自己的泪水和羞愧,一张脸扭曲得都变形了。
    亥尔姆霍茨,这座象人—样行动着的大山,一下子崩溃了。吉姆·多尼尼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悯和震惊。他的眼睛又活过来了,又成为人的眼睛了。亥尔姆霍茨的信息已经传递过去了。奎恩看了看吉姆,在他的那副非常孤独、苍老的面孔上,第一次闪现出类似希望的神情。 
    两个礼拜以后,林肯高级中学开始了一个新的学期。

    在乐队排练室里,C组乐队的队员正等待着他们的指挥,等待着展开自己的前程。
    亥尔姆霍茨登上了指挥台,用指挥棒在谱架上敲了敲。“《春之声》⑥,”他说,“大家听到了吗?演奏《春之声》。”
    当小音乐家们往谱架上放乐谱的时候,屋子里响起了一片窸窣的声音。准备工作马上便作好了,在随之而来的似乎孕育着些什么的寂静中,亥尔姆霍茨朝吉姆·多尼尼看了一眼。吉姆正坐在这所学校的一个水平最低的乐队的一组水平最低的小号手的最末一个座位上。

    吉姆的小号,约翰·菲力普·苏萨的小号,乔治·M·亥尔姆霍茨的小号,已经修理好了。

    “你们不妨这么想,”亥尔姆霍茨说,“我们的目的是使这个世界比我们走进它的时候更加美丽。这是可以做到的。你们就可以做到。”

    从吉姆·多尼尼那里传来了一声类似绝望的低声叹息。吉姆本来不想让别人听到,但是那沉痛的声音还是钻进了每个人的耳鼓。

    “该怎样作呢?”吉姆说。
    “爱自己,”亥尔姆霍茨说,“要让你的乐器把它歌唱出来。一、二、三。”他的指挥棒落了下来。
 
 
    注:文中的明显错字、错误的标点,径直改出,不出校记;与时下用法不同的字词,一仍其旧。原文几乎不分段,为阅读方便,尽量将其分开,下同。——肖毛
  
  
      译注
 
    ① 吉瓦尼斯社、扶轮社和醒狮社:这是几个有名的国际性友谊俱乐部,在美国一些城镇设有分社。
    ②  鲁道夫·比利(1859?-1881):美国西部一个侠客,传说中的英雄。 
    ③ 鲁道夫·范伦铁诺(1895-1926):美国电影明星。
    ④ 拉瓦济耶:安冬·劳伦(1743—1794),法国现代化学创基人。
    ⑤ 约·菲·苏萨(1854-1932):美国著名军乐作曲家、乐队指挥。
    ⑥《春之声》:十九世纪奥地利作曲家约翰·斯特劳斯所作的圆舞曲。
    
    22:50 03-9-3肖毛校对
    
    
          我们是怎样过母亲节的
               ——一个家庭成员的自述
               
         [加拿大]斯蒂芬·里柯克

              凌山译
              
        (肖毛扫校自1979年第3期《世界文学》)
               
      
    斯蒂芬·巴特勒·里柯克(Stephen Batler Leacock,1869- 1944)是加拿大杰出的作家。他出生于英国南部汉普夏郡的一个乡村,七岁随父母移居加拿大,全家在安大略省细姆科湖辟垦荒种地维持生活,他的童年是在贫困中度过的。
    里柯克1891年毕业于多伦多大学,后在上加拿大一专科学校任教。1899年留学美国,在芝加哥大学半工半读,专攻政治经济学,1903年获哲学博士学位。之后,他回到加拿大,在加拿大的最高学府麦克吉尔大学教政治经济学,直到1936年退休为止。他一生从事教育工作,也写过一些有关政治经济学方面的书和文章,但他的兴趣和才华却更多地表现在文学创作上。他先后出版了二十多部集子,其中有小说、剧本、回忆录和传记等,但给他带来国际声誉的还是他那些短小精悍、多刃而犀利的幽默讽刺小品。他善于运用文学的各种形式,用笑的语言抒发自己的人生哲学和个人感受。
    《我们是怎样过母亲节的》(《How we kept Mother's Day》)选译自1926年出版的《出类拔萃的机智》(《Winnowed Wisdom》)。在短短的篇幅中,作者绘形绘色地勾勒出一个充满笑声的快乐家庭:人人都热爱自己的母亲,个个都想在“母亲节”里表示自己最虔诚的爱心,让母亲快快活活、安安静静地欢度这美好的一天。无奈每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情况”,母亲在自己的节日里反而比平日更加劳累。作者就是这样善于通过平淡的生活,用笑的语言刻划出一个颇带普遍性的现象。
    
    ——译者
    
    
     在最近提出来的所有各式各样的意见中,我认为,一年过一次“母亲节”①这个主意要算最高明了。难怪五月十一日在美国正在成为一个人人喜爱的日子,而且我还相信,这样的想法也一定会蔓延到英国去。
     
    在我们这样一个大家庭里,这个想法特别受欢迎,所以我们决定为“母亲节”举行一次特别庆祝。我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它使我们大伙儿都体会到:母亲为我们成年累月地操劳,她吃足苦头和付出牺牲,全都是为了我们的缘故。
    因此,我们决定把这一天过得痛痛快快的,成为全家的一个节日,我们要做一切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让母亲高兴。父亲决定向办公室请一天假,好在庆祝节日时帮帮忙,姐姐安娜和我从大学请假回家,妹妹玛丽和弟弟维尔也从中学请假回来了。

    我们的计划是,把这一天过得象过圣诞节或别的盛大的节日一样隆重,我们决定用鲜花点缀房间,在壁炉上摆些格言,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们请母亲安排格言和布置装饰品,因为在圣诞节她是经常干这些事情的。
    两个姑娘考虑到,逢到这样一个大场面,我们应该穿戴得最最漂亮才合适,于是她们俩都买了新帽子。母亲把两顶帽子都修饰了一番,使它们显得挺好看,父亲给他自己和我们兄弟俩买了几条带活结的丝领带,作为纪念母亲这个节日的纪念品。我们也准备给母亲买顶新帽子,不过,她倒是似乎更喜欢她那顶灰色的旧无沿帽,不喜欢新的,而且两个女孩子都说,那顶旧帽子,她戴了非常合式。 

    早饭后,我们作了一个出乎母亲意料之外的安排,我们准备雇一辆汽车,把她载到乡下去美滋滋地兜游一番。母亲一向是难得有这样一种享受的,因为我们只雇得起一个女佣人,在家里母亲几乎就得整天忙个不停。当然,如今乡下正是风光明媚的时节,要是让她驱车游逛几十哩,度过一个美好的早晨,这对她来说可真会是莫大的享受。 
    但是,就在当天早晨,我们把计划稍微修改了一下,因为父亲想起了一个主意,与其让母亲坐在汽车里逛来逛去,倒不如带她去钓鱼更妙。父亲说,出租汽车么,雇了一样得花钱,我们何不利用它又游玩又开到山上有溪流的地方去钓鱼哩。就象父亲说的,如果你只是驱车出游而没有一个目标,那么你就会有一种漫无目的之感,可是如果你要去钓鱼,前面就有个明确的目标,能提高你的兴致。
    我们大伙儿都感觉到,对母亲来说,有个明确的目标会更好些;再说,不管怎样,父亲昨天刚好又买了一根新钓竿,这就更自然而然地使他想起钓鱼来了。他还说,要是母亲愿意的话,她还可以使用那根钓竿,真的,他说过,钓竿实际上是给她买的,不过母亲说,她宁愿看着父亲钓鱼,她自己却不想钓。

    这样,我们便为这次旅行作好了一切安排,我们让母亲切了些夹心面包片,为了怕我们肚子饿,还准备了一顿便餐,当然中午我们还要回到家里来吃一顿丰富的正餐,就象过圣诞节和新年那样。母亲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们收拾齐全,放到一只篮子里,准备上车。
    唉,车子到了门口的时候,不料汽车里面看来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宽敞,因为我们没有把父亲的鱼篓、钓竿以及便餐估计在内,显然,我们没法儿都坐进车里去。
    父亲叫我们不必管他,他说他留在家里也很不错,而且他相信他能利用这段时间在花园里干点活儿;他说那里有一大堆他可以干的粗活和脏活,比如挖个垃圾坑什么的,这就免得雇人来干了,所以他愿意留在家里;他说我们也用不着顾虑他三年来一直没有过过一个真正的假日这回事;他要我们马上出发,快快活活地过个节,不要为他操心。他说他能够整天埋头干活,而且,真的,他还说,本来,他想过个什么节就是想入非非。
    不过,当然我们全都觉得,让父亲留在家里可绝对不行;特别是,我们都知道,他果真留下来的话,准会闯祸。安娜和玛丽姐妹俩倒也都乐意留下来,帮着女佣人做中饭,只是,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里,她们买了新帽子不戴一戴,未免太使人扫兴。不过,她们都表示,只要母亲说句话,她们就都乐意留在家里干活。维尔和我本来也愿意退出,但不幸的是,我们在准备饭菜上,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因此,到最后,决定还是母亲留下来,就在家里痛痛快快地休息一天,同时准备午饭。反正母亲不喜欢钓鱼,而且尽管天气明媚,阳光灿烂,但室外还是有点儿凉,父亲有些担心,要是母亲出门,她没准会着凉的。
    他说,当母亲本来可以好好地休息的时候,如果他硬拉她到乡下去转悠,一下子得了重感冒,他是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他说,母亲既然已经为我们大伙儿操劳了一辈子,我们有责任想方设法让她尽可能安安静静地多休息会儿。他还说,他之所以想到出门去钓鱼,主要的是,这么一来就可以给母亲一点安静。他说年轻人很少能体会到,安静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关于他自己,他总算还够硬朗,不过他很高兴能让母亲避免这一场折腾。

    于是我们向母亲欢呼了三次之后就开车出发了,母亲站在阳台上,从那里瞅着我们,直到瞅不见为止,父亲每隔一会儿就转身向她挥羊,后来他的手撞在车后座的边上,他才说,他认为母亲再看不着我们了。
    嗯,我们把汽车开到美妙无比的山岗中行驶,度过了最愉快的一天。父亲钓到了各式各样的大鱼,他敢肯定,要是母亲来钓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拽不上来的。维尔和我也都钓了,不过我们钓的鱼都不及父亲钓的那么多。至于那两个姑娘呢,在我们乘车一路去的时候,她们碰到不少熟人,在溪流旁边她们还遇到几个熟识的小伙子,便在一块儿聊起来,这一回,我们大伙儿都玩得痛快极了。

    我们到家已经很晚,快到下午七点了,不过母亲猜到我们会回来得晚,于是她把开饭的时间推迟了,热腾腾的饭莱给我们准备着。可是首先她不得不给父亲拿来手巾和肥皂,还有干净的衣服,因为他钓鱼时总是弄得一身肮里肮脏的,这就叫母亲忙了好一阵子,接着,她又去帮女孩子们开饭。 
    终于,一切都齐备了,我们便在最最豪华的筵席上坐下来;有烤火鸡和圣诞节吃的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吃饭的时候,母亲不得不屡次三番地站起来,去帮着上菜、收盘,再坐下来吃;后来父亲注意到这种情况,便说,她完全不必这样忙来忙去,他要她歇会儿,于是他自己便站起身到碗橱里去拿水果。

    这顿饭吃了好长的时间,真是有趣极了。吃完饭,我们大伙儿争着帮忙擦桌子、洗碗碟,可是母亲说她情愿亲自来做这些事,我们只好让她去做了,因为这一次我们也总得迁就她才行。

    一切收拾完毕,已经很晚了,睡觉之前我们全都去吻过母亲;她说,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最快活的一天,我觉得她眼里含着泪水。总之,我们大家都感觉到,我们所做的一切得到了最大的报偿。

    译注① “母亲节”:这里指的是美国和加拿大庆祝母亲的节日,按习俗,规定在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为举行庆祝的日子,在学校则规定在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五举行。
    
    22:39 03-9-3肖毛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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