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在埃及的卢克索街头曾经拒绝过一个主动要帮我擦皮鞋的阿拉伯男子，回家翻看相片时，无意中发现一张他站在面包铺前的相片，相片上的他脸颊消瘦，神情忧郁，那种渴望食物的眼神让我永远难以释怀（详见博文《一个阿拉伯男子的眼神》）！没想到，这次我去美国又遇到了类似的事情，让我再次感到纠结！

那天上午，女儿陪我们去波士顿市政厅、Quincy Market（波士顿最古老的市场）和海湾等地游览，中途她要赶到房产中介公司办理租房手续，于是我们约好两小时后在Conpey Square碰头。分手后我们沿街走走看看，很快就到达Conpey Square。Conpey Square就像国内有些地方的露天菜市场，摊贩们白天出摊，晚上收摊，卖的都是新鲜的瓜果蔬菜和日常食品。中午时分是市场最热闹的时候，我怕闹，就在Trinity Church（教堂）门前喷水池旁的长椅上坐下，边休息边等女儿。我点着了一支烟，刚吸了两口，这时一个黑人女子径直朝我走过来，很有礼貌地对我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懂英文，只能模模糊糊地听明白“sigarette”这一个单词，于是我只好把双手一摊，表示我不明白（I don’t know）。她见我不懂英语，连声说“Sorry”，然后快速离开。这个女子看上去年纪约莫三十左右，身材高挑，衣着整洁，言谈举止，文雅得体，她离开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愧疚与失望的神情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后来我闲坐在那儿反复琢磨，这个女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呢？“sigarette”——也许她要找一个刚才坐在这里抽烟的人？或者她是一个环保志愿者，劝导我不要在公共场所（即使在露天广场）吸烟？琢磨了半天也没找到答案。

下午女儿陪夫人在Newbury逛商店，我对此毫无兴趣，就一个人站在商场抽烟，这时又有一个中年男子快步朝我走过来，他急速地对我说了一通英语，我仍然是除了“sigarette”这个单词明白以外，其他都没听懂，他见我不懂英语，又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手指夹烟的动作。从外貌上看，他好像是南欧或南美人，身材偏瘦，衣着得体，我能感觉出来，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虽然表情有点儿急切和焦虑，但举止始终不失风度。因为这次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连连摆手说“No”，表示拒绝。他看上去有点儿沮丧和失望，连声说“Sorry”后便快速离开，就在他转身离开的一刹那，我发现他失望的眼神和上午那个黑人女子一模一样，我突然明白了，他们其实是向我要烟抽（写到这里，我在选择措辞时，反复比较了“索要”、“索讨”、“讨要”、“要求”，觉得所有的词不是太轻就是太重，最终只好用一个“要”字。有时候表现力极其丰富的汉语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也会显得苍白无力）。一支香烟，对我来说，真不算事情，可我却一次次地拒绝了他们，他们离去时的失望眼神又一次刺痛了我的心，让我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

这件事情看起来是因为语言障碍，其实真正原因是文化差异。在中国，人们讲究的是虚华的礼仪，你敬我一分，我敬你三分，客气得很，也虚伪得很，至于个人有什么需求，即便是举手之劳，也是不会主动向陌生人提出来的，因为这事关体面。体面乃中国人立身处世之本，宁愿饿死，也不食嗟来之食。在美国，人与人之间交往首先要求做到诚实，只有诚实，才能赢得别人理解和尊重，因此在任何时候都不要顾忌虚伪的礼仪和庸俗的利益，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和需求真实地表达出来（即使是向陌生人要烟抽），因为真实，才会赢得别人的尊重，自己才会有真正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