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寄托哀思,纷雨尤似挥泪。
真情告慰九泉,惟有劳酬壮志。
清明节前这几天,我脑子里总是离不开我的奶奶。
奶奶离开我们40年了。奶奶离开我们那年,我还在村对面的破旧茅屋小学里念5年级,那天,奶奶还有一口气没有咽下去,村子里与奶奶比较亲近的长辈问奶奶是不是还在牵挂什么人?奶奶不能说话,只是把头偏向东方,在场的人都不懂什么意思……大家在瞎猜,有的问:“是不是在牵挂卖掉的儿子?”奶奶没有反应。奶奶知道,小时候被买到“江南”(指东至县)的儿子,早已不在了,她不牵挂,也可能知道九泉之下也许能见到。又是一阵子,我问:“奶奶是不是想外婆(我母亲的母亲)”,奶奶的眼泪下来了。我母亲叫我赶快跑去请外婆。
奶奶和外婆是“亲家母”,
两位老人的感情很好,我从小跟着奶奶,经常陪着奶奶走亲戚到外婆家,目睹两位老人的莫逆情怀。我不止一次听奶奶讲过,她很感激外婆,如果当时外婆不肯的话,也许我父亲单身一辈子的。奶奶讲,我母亲是童养媳,与“外婆”的儿子结婚没有多久,因肺痨病死,就成了一个带着幼女的寡妇,那个时候是要从一而终的。奶奶说,我父亲是弹棉花的匠人,到外婆家弹棉花时,看上了后来成为我“母亲”的年轻寡妇,外婆虽然是旧时小脚妇女,这一点上非常开明,顶住她家族的种种压力,把已是寡妇的儿媳妇当作女儿看待,默认这对年轻人自由恋爱,所以,年轻漂亮的寡妇成了我们兄弟4人的母亲,“外婆”后来就是我的外婆。奶奶讲,那时家实在太穷,我爷爷就是1958年活活饿死的,父亲走四方弹棉花,只是为了吃饱肚子,并不要人家的钱,我父亲十分老实,一天必须要弹好一床棉被,全手工操作,只是吃东家3顿饭,有的人家比较宽裕的还会额外给一斤棉花作为“工钱”,我父亲常对东家说:“我不要钱,只要吃的剩菜剩饭把我一点带点回去给我娘吃就行了。”
我外婆也是小脚,与我奶奶的年龄差不多。那时我不过9岁,我拼命跑到另一个乡的一个村的一户孤寡老人家,悲哭地告诉外婆:“我奶奶在等您看一眼。”外婆顿时哭成泪人,我就更加悲痛了。我就一路牵着外婆一路哭着喊“奶奶”,外婆一路小“跑”一路哭喊着“我的亲家母呀”,那时,乡村没有一条像样的马路,尽是些沟沟坎坎的田埂小道,来回8里,“跑”了几个小时才到家。
还没有到村口,就听到家方向的悲哭声,一声高过一声、一浪压着一浪,悲痛的哀哭声弥漫着整个村庄,整个村庄都在哭泣——因为整个村庄乃至周边的村子从此失去了一位受人尊重的“乡村老郎中”。
奶奶一向身体很好,她的锻炼,就是串门,不论刮风还是下雨,说:“三伢子跟我到XX家去。”我就陪她去,唠嗑时,有时也是道听途说讲我母亲的不好,这个不孝,那个不顺的。我总是“守口如瓶”,从不“鹦鹉学舌”,因此,奶奶很爱我,我以冬天着跟奶奶睡,为奶奶暖脚为荣。母亲有时也听说问我,我总是说:“没有的事。”而且还要叫母亲要对奶奶再好一点。最终,奶奶一病不起后,感受到还是这个儿媳妇母亲好,孝顺。奶奶病倒在床一个星期,屎尿在床上,全靠我母亲侍奉、照顾。
全村人都希望奶奶长寿,奶奶是村子里乃至周边周庄有名望的“土郎中”、“老郎中”,还是有名望的“接生婆”,这也是为什么村子里那么乡亲来为奶奶送别的原因。奶奶不论刮风下雨、下雪,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有生小孩、小孩生病,随叫随到,我晚上总是陪伴在侧。那时,不收受人家一分钱,不过也没有钱。有时,生小孩的当时煮一碗红糖面,这是最高礼遇了,家庭十分困难的,这个也会有的。看病时,偶尔也能喝上一碗红糖水,特别困难的也只有一两句好听的话而已。没有想到,乡亲们把这些自认为感情上的“拖欠”都珍藏起来化成惊天动地的挥泪送别声。
如今,父母亲相继离我们而去到九泉之下的天国找奶奶去了。父亲病危时,我从部队赶回去了,因为假期原因,父亲去世时,我没有为他老人家送终,这一点,在他生前我就跟他说清了,他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不怪你,你就安心部队工作。”我离开家回部队那天,我是在父亲病床钱跪拜鞠躬走的。母亲扶起我说:“儿呀,你走吧,你爹还有我照顾,结婚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孩子了,这件事你爹一直在唠叨。”我说:“会有的。”父亲去世的第二年女儿出生了。孩子二岁半时,接到二哥的电话说:“母亲想看你的孩子。”我意识到母亲可能不久了,可能是父亲九泉之下召唤。我马上带着孩子赶回安徽老家,陪伴母亲10来天,返回部队时还跟母亲说:“日后您见到父亲要告诉他,我有孩子了,您见到三房的孙女了。”,母亲也乐了说:“我晓得讲。”1997年元月初,就到母亲病危速归的加急电报,我匆匆赶到家,终于赶上了为母亲送终……
哀思,是痛苦的,但不因痛苦而不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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