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路遥何日还乡》
(2011-09-22 21: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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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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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历史的人——读赵德发《路遥何日还乡》
喜欢《雕刻时光》这本书,正如喜欢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厚厚的一本书,和《光影大师》叠放在一起。常常在某个午后,拿起来,然后放下,直到面前的咖啡渐渐冷却,目光却越过无限的时空,追踪那些被世事喧嚣掩埋的诗意,那些属于一个人的影像和思索。
人生其实有一些很本质的追问,或者说命题,如何阐释,如何表达,塔可夫斯基有自己的视角和方式,自然而然平静悠远,然而信仰坚定。在他的影片中,有瞬间的震撼,也有长久的感动,他不断地讲述因为信仰和牺牲而诞生的奇迹。伯格曼说:“我认为塔可夫斯基是伟大的,他创造了崭新的电影语言,捕捉生命一如倒影,一如梦境。”
赵德发的小说一向根植大地,无论乡土,都市,还是宗教,都深藏着不为人知的痛感,和对信仰的近乎执迷的追溯。他对一种历史的雕刻,正和塔可夫斯基一样,他们不仅是故事的讲述者,而且是生命的探索者,是大地的心灵歌者。
《路遥何日还乡》刊于《时代文学》2011年9期,是赵德发近作。
小说写爷爷去世的第三个年头。过年时,父亲兄弟五个聚到一起商量,要为他树碑。负责刻碑的是堂叔赵洪运。洪运叔自幼失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艰难。后来几经波折学会了刻碑的手艺。其子德配却不孝顺,乱伦,同居,殴打父亲,被村人唾弃。德配负责刻碑业务后,改成电磨,贪图利益,蒙骗欺诈,最终气死了洪运叔。小说结尾写“我”发现德配为他父亲洪运叔刻的碑文不合黄道:
我的心“咯噔”一跳。因为我记得,洪运叔当年讲过,如果碑文不合黄道,墓主的阴魂会流落野外,找不到回家的路。“道远几时通达,路遥何日还乡?”我想,洪运叔的魂灵如果看到儿子为他立的碑,一定会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在荒野中大泪滂沱、奔走号哭的。
小说以洪运叔软弱爱哭,重情义,守信用,遵古制,以德配荒唐易怒,贪图享乐,无信无义,两相对照,看取今日社会生活之乱象。家族的流散,乡土中国稳定的秩序的破坏,伦理体系的瓦解,个体的茫然无所归依感,称得上触目惊心痛心疾首。赵德发触摸到了时代转型中乡村衰败的核心,经济的滞后,文化的守旧不是根本,根本是丢掉了乡村民间文化的自足性,以及乡土中国有效的自律性,他者文化的覆盖和价值规约,与乡村历史和现实始终隔膜,决定了当代乡土中国自治的不可获得,及全面转型的失败。
读小说,我流连于洪运叔对于书写碑文的情怀,他也喜欢电磨,因为省力,可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电脑里只有几种字体,刻出来的碑文就那几种模样,太单调了,哪像过去我用毛笔写,可以像书法家那样,来点个人风格,来点变化。”一笔一笔写出来,刻出来,是对死者的尊重,是对生命的敬畏,是沟通天地生死的密码,电磨的轰鸣声改写了时代,改写了历史,不再有文化的蕴藉和情感的融入,科技终于让我们的生活日益冷漠。(其实小说中,对于黄道之说,对于郑玲的指摘,作为多年受唯物主义教育,有些女权思想的我来说多少是存疑的。也许大道在天,大道无所不在。)
小说还写到了死者身份与墓碑的样式,以及重修族谱的过程,都是一种传统文化的追溯和怀想吧,看得出浓重的文化乡愁。“道远几时通达,路遥何日还乡?”这一永恒的追问,谁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