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甘肃《张掖日报》(2011-02-27)
(故乡的纸媒中刊出介绍老弟的文章,着实欣然,蓬勃于心的是老弟的厚道与孜孜以求。那个5岁起开始牧羊、六岁起住校读书、7岁跨上马背的孩子,如今是一位局长、父亲、书法家、摄影家,令人感喟日月流转的快捷和人生山岚的敦慰。他是好样的,好汉一条!)
http://book.zypost.cn/medimg/user_34/YZ_small_12434091754251790.jpg 张掖丹霞
老弟的作品
山之魂灵岚为情
—— 解读陈冈书法摄影的艺术气质
展开陈冈的书法卷轴,扑面而来的是清洌的山风,或淡或浓,或轻盈或凝滞,或疾驰或漫步,一笔一划都是旷野的呼吸声,飘逸和悠远。目随意走,情越尖利,最终定格成山形——整体布局坚实而厚重,功力透纸的意向如同山峰探头于云端,稳健而灵动。往高处走的追寻骨骼周围,时不时地飘来“柳叶”的清香,“颜色”的厚道;世道人心的解析笔锋上,蘸着“米味”的达观,“汉隶”的古朴;滚滚前行的神韵气弦中,偶露“魏碑”的刚烈,“赵体”的灵秀……蓦然回首,陈冈稳当当地站在那里,灿烂的笑容中承载着诚恳,“我们上山去吧,看看丹霞的风情。”
那是一个冬季的午后,我们前去张掖城外的丹霞地貌。白雪覆盖的苍凉大地上,山的褶皱和阳光的偏心,使得自然的景观犹如一幅未完成的行书作品,走笔飞白,藏锋袒胸,导引我们走向人迹罕至的隔世山峦。“咔嚓、咔嚓、咔嚓”,快门的按钮和皮靴的艰涩,交错在或隐或现的山道上。定睛的瞬间,白的雪、光影的变幻、丹霞的沉着、人的探寻,全被他的镜头收揽。艺术的贯通和人生的颠簸,竟是如此奇妙聚合在一起,让人不由得溯本探源,遥念稚童的小手第一次提笔的颤栗感。
一
生在海拔3000多米高青藏高原的陈冈,第一次着笔并没有颤栗感,而是满腔的倔强,他的名字“刚”(后来才去掉旁边的挂刀)是彼时心情处境的真实写照。他的不幸在于带着“右派崽子”的天然屈辱降临于世,他的有幸在于上小学就遇到“三高”老师。高水平、高要求但家庭成分同样高的被下放改造的老师,在荒凉山村中仍然不忘播下文化的种子,所以他在小学一年级时就懂得了狼毫和羊毫的区别,点燃出读书练字的热情,有时为写几笔,需要用嘴里哈出的热气把冻成冰凌的毛笔蕴热唤醒。
“那时,我们不知道字帖,也不知道中国书法是一门流派繁多、源远流长的艺术,只是照着老师写的字琢磨。老师是用写标语剩余的红纸写范本,至今还记着标语上的字体,但没记住那声嘶力竭的革命口号。”他说。
六七岁就随父母游牧的陈冈,更多的时候听到的是狼的嚎叫和羊的惊叫,知道不管天阴下雨、风雪寒冬都要出牧,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他不断地前行着,成长着,山的持重,山岚的变奏,游牧生活的艰难和无常,刻入他的骨髓,浸入他的血液。
当他随父亲平反走出大山开始新生活时,始终没有忘记冻僵又被嘴里的热气哈醒的毛笔。在求学过程中,他的书包里总有毛笔和字帖,在不变的追求中练习变化的字体,从认识柳公权、颜真卿、赵孟頫、王羲之,到熟悉米芾、黄庭坚、张旭、怀素、苏轼,遍临楷、行、草、隶、篆、汉简名家字帖,游走名山大川览识碑林。他心中的艺术之山不动,艺术情怀在变,终究在与自然的对话和世道的交心中,磨炼出独特的艺术气质。
在陈冈看来,书法者当逐体皆备,触类旁通。前辈书法家的各类字体,对后进者来说是汲取艺术营养的源泉,而不是模仿的对象。即便能在某一体上达到“超山寨”的程度,也不能算书家,只能是一个“字匠”。真正的书法者,是在继承各个书体精神上的融会贯通和自我创新,以社会角度对书法加以关照,在所处时代背景上锤炼书法艺术。就像小说家,可以遍览中外名著,但你不能模拟经典。
二
陈冈的书法,带着自然的气息和人生的感悟。青葱岁月的作品,带着艰涩,那与开始就业谋生时的境况一致。曾几何时,他在乡邮所供职,一个人守着一间寒冷的小屋,听冬夜的西北风在窗外呼啸,孤独感挤满了小屋,从并不严实的窗缝门边向外散发。他拿起笔,以习字消磨时光,竟然也投入其中,忘记口袋里的拮据,琢磨起艺术上的缺失。呼呼风声中,字帖之韵和自然之灵汇合于笔端,“自己的意味”开始隐约露出端倪。
书法排遣了青春的激荡与不安,也给他的职业生涯带来光亮。不久他便回到城内,在习字的同时,拿起了刻刀,向金石敲击。把玩石头和篆刻,让他的艺术嗅觉更加贴紧自然和人文的节点,反过来影响书法创作的力度和深度。他的楷书中有大山之沉着和金石之神,他的行书中有晨风之气和刻刀徐徐滑动的流畅感,他的草书染西北风的酣畅和边塞诗的豪迈,而各类书写形式中都有山影,或高或低,或翠或峭。
在自然的启迪和书艺的启蒙中,他探索自己的路,其他形式的艺术进一步拓展着前方的视野。曾几何时,每天早晨他都在练习武术,三节棍九节鞭的舞动中体悟到刚柔并济,太极拳的起伏中感念力量和温情的无痕过渡。他还吹起了小号,把进行曲中的节律运用到书法中,把变奏曲中的舒缓与紧凑倾注于笔锋之间。
他说,“功夫在字外,勤奋少不了。对各种艺术技法的掌握和积累,是通向自我创新和自觉体识的途径,所谓‘技进乎道’。”
他的生活贯穿在艺术的形式变幻中,常常是练完武术练写字,工作一天后先吹小号,再写字,进而摸摸刻刀,入睡前读一些古诗或外国散文。“好像是一种生命节律,尤其是年轻时候,缺了任何一样都仿佛少了些什么,中年时候因为工作忙,才把武术放下,把小号收起。”陈冈说。
3年前的一个夜晚,几位书友在他家喝酒谈艺,时间晚了蜷缩在沙发上。次日我们醒来,早餐已准备好,见他在书房里临摹《金刚经》小楷。那可是早晨7点,六七张宣纸小楷书纸斜放在那里,估计他已写了近1小时。感慨的同时,我们知道他的功底是怎样积累的,知道一位局长每天的第一抹时光,是分配给了书法的。
其实他生命中的四分之一时间都用于书法、篆刻、摄影。在别人应酬、打牌、喝酒或聊天的时段里,他在习字、摄影。清晨、深夜、节假日、大年初一的上午,他都在把玩相机或笔墨。对艺术的挚爱,并不妨碍他的职业,用于工作的时间远超于八小时。“对书法摄影真正爱好的人,不管何种职业何等地位,都会把时间挤出来的。”他说。
他参加过很多书法比赛和书法展,从市级到省级,再到全国级,书刊画册上的作品也较多,但很少见他拿出来示人。早些时候是为了检验自己的艺术水平,到后来则是以文会友,寻找批评家。即便在担当邮政局副局长、局长以后,他对书法和篆刻艺术的追求,从来没有停顿过。要是欣赏他目前的书法,历代名帖的意蕴有影无痕,楷、行、草、隶、篆融汇一气,有意无形。能够看得见的痕与形,是他自己情趣的表达,是独属于他的。
陈冈的书法艺术气质,也许可以用“山之魂灵岚为情”来概括。山是自然之形,而他本来就是大山之子,他把各类艺术之岚融化在自己的书法篆刻之中;这山还是他的艺术心志,很难撼动,但他用碑帖、音乐、诗文、生活的感念,让山生动起来,让山丰富起来。他的艺术之山,也便由小变大,由窄变宽,有丛林,有瀑布,有险峰,有沟壑,有白云衬托,有黄沙陪伴。
三
与书法不同的是,陈冈拿起相机则“纯属偶然”。世纪之交,邮政业在信息技术挑战面前,不得不革心洗面,开发新的邮政产品。出版画册和印制明信片,是一个选择。但是,从社会征集的摄影作品,多达不到邮政产品艺术要求,不足以凸现地方风情。于是,他举起了相机,要用自己的眼光和发现,把大自然的丽、庸常生活中的美和被人容易忽略的奇,一一摄取下来,让人们从视觉上认识张掖的魅力。
如同书法一样,陈冈的摄影艺术是从自己的脚下向外延展,越走越远,越走越野。他最初的物象都是他生活的张掖市附近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丹霞地貌是他第一个“猎奇”的对象。同一处丹霞地貌,在他的镜头中呈现出四季的变化,清晨、午后、夕阳下的不同玄机,晴朗天空下的热烈与雪影覆盖的沉着,雨后的绚烂与沙尘暴中的隐身。他品咂着艺术追求的艰辛,也品尝着艺术发现的甘甜。他的丹霞地貌摄影集《大地的脉络》,成了第十届中国丹霞地貌研讨会的礼品,荣膺全国第六届广告明信片大套类铜奖,为单位带来经济效益。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代大权的评语是:“这套作品,照片的选用均围绕着雄浑大度的精神目的展开,表现了人类的存在和影响自然的力量,其意境深远,画面展开自然,构图舒展大度,整套照片在曝光构图等方面都具有较高的技术含量。”
陈冈的眼光在向更广阔的天地延展。张掖湿地的飞禽丽鸟,在他的镜头中留下的是芭蕾舞姿、雪泥飞鸿、雁阵滑翔、亲密无间,自由、和谐、关爱、协作的人文理念饱含其中,诗情书意郁勃而出。
他在持续远行,带着帐篷进入祁连山的深处、戈壁大漠的无人烟地带、青藏高原的冰川附近,去捕捉人们在旅游或影视中难见的稀物奇观。近十年的远涉,他从大自然淘出的“宝贝”是黑河大拐弯,山丹军马场的帅哥淑女,壮观的万马奔腾,雪线下奔驰的藏野驴群,祁连山的冰川群阵,高原上的盘羊、旱獭、藏原羚、对角羚、鹅喉羚、狍鹿、高原兔、岩羊、成队伍的秃鹫、灰喜鹊等奇珍动物,冰川、草原、羊群、野花的交响,沙海中逆风而跳的蜥蜴,大漠中时断时续蜿蜒的汉代长城,雪原下独立寒秋的烽火台、古城池、古战场……
摄影的功底是跋涉和发现,在光与影的变幻瞬间捕捉到自然的多姿多彩,把静态转化成生命的律动,让人从画面上感到静中的动感,动中的静谧。陈冈的摄影,与书法一样充溢着“山之魂灵岚为情”的艺术气质。摄影的主题不仅是山及与山关联的西部风情,而且像山岚一样充满动感。缭绕的炊烟、移动的晨曦夕阳、牧场腾起的尘雾、风吹草丛的摇曳,像音符一样笼罩在画面上,静物在天籁中生动,动物在淡定中辐射活力。这正是大地的音尘,自然的歌谣,天地间吟诵的诗赋。2010年12月,中央电视台摄影频道播发了《陈冈摄影专辑》,介绍他的作品和艺术追求。
有意味的是,他人越走越远离故土,而陈冈却一次次返回出生地,在祁连山偏远的山沟里寻找攀登的燃料。他第一次拿起毛笔练书法的学校,现在已不见踪迹;几十双小手垒起的菜园,现在荒芜得只剩下几块石头;而父母亲牧羊时竖帐篷的“房底”,更是被野草覆没,似乎从来没有人驻足过。时间的流逝竟是如此无情和快捷,而陈冈却力图把雪原、山村以及所有的生命迹象留存下来,在它们消失或被遗忘之前。
“大自然是值得怜惜的,如同对人类生命的珍惜。惟有我们能听懂自然的语言和呼吸,理会其无言的热情,我们才能发现其俊美、奇特和对人的凝望。悲天悯人的情怀,不仅对人,也是对天地万物。”他说。
四
艺术和人生的联袂,是很多人的奢望,但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实现。陈冈是这极少数中的一位。他的幸运是他自己创造的。他从不把艺术视为个人的情趣爱好,或者文人墨客的炫耀之资,而是文化创意产业的底色与原料。他的书法、摄影作品,要么集成画册,要么印成明信片,成为当地的礼品送往外界,为所供职的单位创造经济价值,堪称“有效益的艺术”。
他主创了《金张掖》、《山丹揽胜》、《走进金张掖》、《走进肃南》集邮画册,拍摄制作了《大地的脉络》、《魅力祁连山》、《湿地印象》等本册式明信片,倡导建立张掖邮政图片库,并有图文作品刊于《中国国家地理》、《读者》、深圳《晶报》等各类报刊杂志。
人们常常在滥用艺术。管理艺术、政治艺术、与人交往的艺术等等,往往把圆滑、势利、懒散梳妆打扮成艺术。真正有艺术情怀的人,一是真诚严谨,二是重大局而不拘小节,三是持之以恒拒绝放任自流。对艺术的追求,使得陈冈在所从事的邮政管理工作中宽以待人,襟怀放达,遇到不顺心或不顺利的事,马上提起毛笔或者相机,在艺术境界中快速静心安神,且常获得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案;对管理的精准要求,让他时时觉得缺少时间习字摄影,稍有机会便马上转身,全力以赴,使得他的艺术创作效率极高。
张掖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前张掖市文联主席多红斌先生说,陈冈是一种现象。“陈冈现象”所展示的是,一个年轻人既可以在管理和实业上成绩突出,同时还可以在艺术上表现出色。以笔者之见,“山之魂灵岚为情”是陈冈的职业、艺术和人生的“三合一”特质:山和岚既是艺术与职业的代称,也可以流转为职业与艺术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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