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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四月初的江南,烟雨纠缠,直至绕指柔。尚未到百花盛开相互斗艳的时节,纵使有那红,有那黄,也是嫩的经雨即晕,遇语还羞。所有的色彩一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隐在烟雨朦胧之后,藏在水气妖娆之中。唯有那柳,尽情的荡开了身姿,万种风情,与众人说。还不知足,是要浸到西湖里边去的,搅乱那池春水,婀娜也在刹那间溢开了去。是邀宠,更是自怜。
在初春的西子湖畔,等着约的人,去赴那皖南的风月。
我是那样的迷恋古镇的一土一木,迷恋那里的恬淡从容,纵使有商贩逐日见增伎俩,那样的小狡猾以及得逞后的小快乐,早已弥补了因此而引起的种种心头怨。古镇原本就是市井人家之地,市井气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一种包容,这种包容是那样的简单平和,它的存在甚至低调的会叫你压根儿就注意不到它。大隐隐于市,何必朝野之中。古镇因为市井气而人丁兴旺源远流长。
此一去,却不是为了上述桩桩事体,我单只为那灰墙白瓦以及黯淡之后的艳情而去。目的明确,惟西递宏村耳。
不同于杭州,杭州是红尘的,更加温情并且热闹,可买醉,可放荡。皖南的美丽一如水墨,可淡彩似有还无,可浓墨畅快淋漓。但却静了不止数分,这里沉淀的故事是截然不同于杭州的酣畅淋漓。杭州的苏小小可策马西湖,遇一倾心才子便倾囊增金以资进京赶考,可自言“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红颜也豪情。但在古徽州,有的只是牌坊以及其后一个又一个年少守寡的小妇人,是连名字也不曾留下的。
守寡数十载可谓难,将个中痛苦以牌坊和诏书的形势昭告天下难上加难,是彻底的断了你的念想,连想都会被诅咒的。
去之途中,山花烂漫,油菜花铺天盖地的一将绽放。微雨初霁,山也朦胧,人也朦胧。皇帝跟身边的两个巴拉圭男女一顿胡吹海侃。不过30岁,也已走了30余个国家,不懂汉语,竟也在泱泱华夏晃荡了个把月。我对他们手中的一个貌似地雷的容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着皇帝询问,却答曰茶叶是从家乡带过来的。我寒。
皇帝继续盘问,我则继续遐想。
西递和宏村同属黟县。说到黟县,忽然想起一幅对联:黟县多黑山,靛池水定青。讲的是徽商胡某人的故事。徽商在中国商业史上也曾经叱诧风云独书一笔风流,只是实在稍嫌小家子气了点,稍微赚点小钱立马回家买地盖房娶老婆生孩子。大概是因为属贵族巨贾之后,小时候受多了颠沛流离的教育,好不容易得此风水宝地避难之所,是要时时处处惦念维护的。但也正是这种极强的家族内聚力,才最终造成了画里乡村世外小桃园的绝美境地。我是极赞叹这种行为的,进可仕途通达退则躬耕研读,不骄不躁怡情山水书里写春秋,此间的悠然自得,是千金不换高堂可居也会宛然谢绝了的。
西递、宏村都属徽派建筑的典型代表村落,更是首开仿生学建筑之先河。
古人选地必讲天人合一,说白了就是尊重自然,依地形山势而筑。所谓风水宝地大都背有靠山合环抱之势以给人以依托之感,前有流水乃谓生财,再辅以诸多建筑如文星阁、风水塔等以增强财富或催发文化。西递、宏村概莫能外。两者背倚青山秀美,有水抱村穿户,粉墙黛瓦,依山临水,不怪诗仙也要感慨“黟县小桃源,烟霞百里间。地多灵草木,人尚古衣冠。”徽派建筑是安静的,同时也是骄傲的。但是纵使骄傲却也是如此的含蓄和不张扬。
顺水而上,家门户户临水而居,有妇涤衣摘菜,邻里之声相闻。有资料说,这里无“门当户对”,为的是减少纠纷。摩擦摩擦,近而生嫌,本属常态。哈哈,眼不见为净,
安静的不要红砖绿瓦,只有灰白黛青,却更经得住岁月的流逝。如今墙体已然班驳,石灰剥落后露出的墙体本色几经风雨但丝毫不见破败,不经意的回头,恍惚间那山水仿佛都已溶了进去。
越接近本质的东西越经得起考验。
徽派建筑里将雕刻艺术用到了极致,不同质感的木头,石头和砖头极大的满足了那些退商还耕的男人们。书里多见红顶商人,在外风流倜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把热闹献给了酒馆,把笑脸献给了官吏,把为数不多地深情一并给了青楼,却从不曾转身,去看一眼家里的曾经枕边人。
这高高耸立的马头墙,只见一狭小的窗,还是砖雕镂空而成的,名为防盗,个中实在保藏了男人们太多的私心,恐怕是防红杏远胜梁上君子的。我似乎看到了那么多个漫漫长夜,冷月寒似水,从那同样孤寂的石窗间隙里漏了进来,对孤灯,照无眠。新妇对镜扮妆颜,细描眉,轻施胭脂,朱唇一点桃花殷。插步摇,饰珠钗,大红洋緞袄,翡翠纱绉裙,一件件盛装着身。只闻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只是于父是泼出去的水,而那夫,还不知身处何方。夜夜衾冷,枕边无人,人叹春宵短,我言心难安。妆罢欲问人入时与否,是无论如何等不来的答案。细雨蔓延,檐下滴水成帘,满了钱钵,空了念想。如此日日等待,未成望夫崖,业已红颜老去,便是良人终归,还来不及欣喜,但见身后已然还带了一位。
叹息也要无声。你是大妇。一句包容打碎了女人所有的嫉妒,是要咬碎了牙齿和血吞。
那些牌坊,我恨不能全部推倒。这里面埋葬了多少美好的青春年华。
越虚荣的男人,其后的女人越包容。
在月沼边的一茶肆里,皇帝兴起吹笛,年轻的老板在欢快的乐曲声里炒茶手势便也接近了舞蹈。
清音缭绕,惊起湖边数鸭。
我与皇帝在烟雨里作别深沉模糊的皖南。
此地,来一次便多一声叹息。转身都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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