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带三个表,所以写博客不是俺的事业,隐约遇到一个人讲:我看过你的博客。我就发自内心地赞美她,或他:你的阅读面有够广。要是偶又偶然地遇到一个人说:我读过你的酥,我就会真诚地惊诧:这酥发行面实在也太广,库存一定不在少数。
在阿三婆的葬礼上,这丧事逶逶迤迤办了一个礼拜,一个远房的,50‘s的亲戚,颤颤巍巍跑来,跟我说:我看过你的博客...后来我一直躲着她,唯恐她说出来一些令我羞愧难当的话。
这太不好了,在我们县,甚少人知道我在外边是干什么营生的,小姐还乡是什么情形,俺就是什么情形,一直在试图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阿三婆特别爱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啊?我经过跟陈博士、表弟阿一等开会讨论,决定统一口径:三千块!她续尔又问:那花得完吗?我大声跟帖:花不完,我都存定期,还买贴花!伊遂欣欣然引我为知己。
阿三婆老到连钱也没有机会花,给她钱她都放在贴身小口袋内,嘟嘟噜噜一大卷,身故后取将粗来,那钱,整理得太有失她当年的风范了,当年她用一个厚厚的小塑料袋做钱包,那塑料袋本来是烟丝的包装袋,烟丝边上还有卷烟纸。我是她抽烟的侍童之一,要帮她卷好舔好,恭恭敬敬地递上去,等着她一句赞美:卷得实!
她烟抽很大,指头都是蜜蜡黄的,跟她一道抽烟的全是女的,这个婆那个婆,烟雾在客厅里头冉冉升起,触及屋顶又绕下来,跟新来的烟雾继续纠缠,如此往返,多少年的烟雾都积攒在客厅里头,阿三婆腾云驾雾,宛若仙母,一边厉声骂着谁,有时候你以为她骂到没气了,没想到她抽一口烟,补充了能量,骂得更大声。
底下一帮侍童在忙忙碌碌,见日头出来,搬运咸菜跟豆豉出去晒,又搬回来,扫地,擦桌子,出门采办大米跟酱油,跑腿送东西去亲戚家,左邻右舍。以前的儿童跟现在不同,都是童工性质的,现在的儿童是工头儿。
如今想来,那是阿三婆的黄金时代,前后有十三四个童工可供差遣,一个赛一个的乖,她的那些婆闺蜜还都健在,她时常引入乞丐跟我们一道吃饭,乞丐在客厅一角,有个小桌子跟板凳伺候,跟她相熟的乞丐,自北方来,候鸟回去的,到了来年,还会找回来。她永远使用一只布口袋送人东西,无论什么,都是分光为止,她常常教训我们:要克己为人。克到啥也没有,小童工内心的凄凉是难以形容的。
买酱油的小费是一分,买菜的小费也是,如果烟丝伺候得好,或者有两分的收入,最后都被大表哥骗去,这就是小童工们的凄惨命运。阿三婆倘若拿出来她的一小束竹枝,俺便一边哭一边跺脚一边战战兢兢地往前凑,口中喊着: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好像台词都一样?还没挨到,已经哭到即将昏厥,哭醒后还得去搬花盆,两只泥手在花盆中涂来涂去。呜呼,这就素俺的命运!
阿三婆经常也会慈祥起来,笑眯眯喊我过去。我谄媚极了地过去,盼着她给次五分钱。她拿出来塑料袋钱包,那都是圣音自天空响起的时刻,一般她都会交代:不要告诉其他人。其他人的所得,也都没有告诉我,最后我们都是在大表哥的欺骗总账上了解到的,阿三婆委实不偏心,给这个五分,那个也会给,只是做得隐秘,那个有了五分,忠诚度就会提升一个百分点,她就是用各种各样的五分,将童工们的心紧紧拽牢的。
我狠自己太贪嘴跟经不起大表哥的欺骗,竟然一个五分也没有能够留下...不然会做一个吊坠戴在胸前。让阿三婆的慈祥面,永远摇曳在我胸前,这是母系氏族社会温情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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