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植物真是无缘，以往养一个死一个。但心中总是耿耿于怀，因为很信孔夫子说的聪明人要“多识草木鸟兽之名”，也嫉妒意大利大作家卡尔维诺的老爹是个园艺师，老妈是个来自撒丁岛的植物学家，卡尔维诺两岁之后，他们家住的房子，被爹妈整成一座小型植物园，既是老爹栽培花儿的试验站，又是老妈的热带植物研究中心，他呢，打小就在自家园子里头摸着泥巴和根茎长大，虽然没有大观园式的姐姐妹妹们陪伴，倒也清爽。这简直是我最想拥有的童年生活。来不及了，三十多了，自个儿补吧。

    某日，在书店打折部找到一本很厚的植物图谱，里边有在美国可见的差不多全部花草类植物的图谱。我一天看一点儿，有时候出门带着书，沿街找别人家的花园，对照图谱看那些花花草草的来历，哦，这个老家是非洲，那个老家是中美洲的牙买加，路人看我跟花儿们社交，拿本花书，口中喃喃作语，可以直接当做“花痴”这词的注解，我也并不以为意。

    很有趣的是，不久，有个越南老太太朋友买了盆奇怪植物，准备当作欢迎女儿从越南来波士顿过圣诞节的摆设。那丛植物在兰花般的叶子中间，蹿出来桃红淡紫两色的花儿。我心中大喜，这不是在让我亲爱的图谱书发挥点儿作用吗。图谱说，这花儿叫做PINK QUILL，发源地是埃及，典型的热带植物，后来南美夏威夷等地都种将起来，还有一个拗口的学名，叫做Tillandsia Cyanea。原来如此，这事儿导致了越南老太朋友特别信仰我，以后凡是市政厅的电话多少，去哪里找修理电器的人等琐事，都来问我，每次能通一百多封邮件。哎，还是跟植物社交省心。

    最近，我终于找到了一处卡尔维诺家似的花房，就在离我家没多远处，主人家把自家房子的一楼和院子，整个儿改造成花房，兼作花店。店家是个和善的半大老爷爷，上前来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我支吾半日，问：有什么植物，好养活的？于是，老爷爷带我在他的花房走了一圈儿，把所有好养活的植物，一盆盆拿起来给我看，基本上都是赏叶植物，姿态各异，偶尔有花，连花本身也不容易谢。

    他跟我说：我很想找中国人很喜欢的那种小金桔子，但是最近福罗里达没人养那个，从更其遥远的加州运送过来，要用专门的卡车，费用增加一倍，很不合算。我跟他说，中国人还喜欢春节放小竹子，发财树。我没跟他讲的部分是，这些植物，我从小看到大，已经厌烦得不行，只想养些有异国情调的东西。最后他给了我一盆南美来的好养活的花儿，白花形似马蹄莲，但中间花蕊更其弱小，买回来到现在，它没有要吃水的意思。因为老爷爷有交代，千万别浇水太频繁，等到它的叶子微微蔫吧了也来得及。

    从那天起，我找到养植物的两个小秘笈，在这里说说也无妨的：一个是浇水施肥有度，别太密集，不要以为所有的植物都容易饿。二是，要养成跟它们无事交流的习惯，摸摸其枝叶，它们就不会老是闷闷不乐的了。即便不是因为万物有灵论，我也要说：这恐怕是我们跟它们，彼此间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