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语的力量是恐怖的。

以前接受过一小下酸词教育，只知道“古道西风瘦马”，专门用来形容毕业别情同学走散后自己寂寥的心情，但最近贪心，瞧了一眼张岱在《陶庵梦忆》里头写的“扬州瘦马”，这里边的瘦马，却专指雏妓，瘦马放这种语境这个以嗲劲著名的中等城市，就像曹雪琴形容某个小丫头“身量未足”，十分贴切可观可感，瘦马的特征无非是缺乏成熟肉感，且毛发浓密且长。

据张岱讲，扬州甚至还有专门养这些未成年瘦马的专业户，每家都储备着那么些个，瘦马们在从事那个行业之前，有一次从良的机会，就是遇到大小富人家纳妾，谁家一旦露出这点儿风声，大小媒婆就到他家门口来排队，请他上门赏货自选。

选法也是很小说很讲究效率的，跟西点军校初筛学员的法子差不多，媒婆在边上曰“姑娘拜客”那是看她讲不讲礼貌、曰“姑娘转身”，品腰身灵活与否、曰“姑娘借手瞧瞧”相皮肉细致程度、曰“姑娘瞧相公”看眼神够不够妩媚，曰“姑娘几岁了？”，那是骗她声音听听，曰“姑娘再走走”，这次专门为了单看脚的大小，这可是这场殿试押轴的论述题，据说，人没动而脚先出现的必是小脚，脚因其小，得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出去做平衡重心的先锋，而人还没什么动静而裙子先行响动的，肯定是大脚丫子一个。

噢，这些可怜的瘦马，机会仅此一回，把握住了，就可以成为被某官人独奸的母的，关在后院里某个不见天日的小屋子里，镇日等着临幸，或者等着家里来个把远房表叔，顺便带来了千古难逢的通奸，没盯紧的呢，则将沦落千夫身下，任人出入，如有点儿文艺才能，遇到一些爱泡妓院如今天泡酒吧的作家评论家，就可以被写到青楼文艺史里头，当作一朵身烂志坚的小珠翠花儿。

一场考试决定人生论的幸与不幸，终无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