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至少有一年多两年吧，我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那会儿大概正在读幼儿园中班，课程很松，去学校主要为了吃课间的小点心，吃完了就很想回家接着吃午饭，吃完午饭开始想晚饭的事，有时候吃得不够饱或者不够好，还会在心里嘟囔两句，一点进取心都没有。当时我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渡过，觉得人生还怪美好的。

即便如此，但我还是搞不清楚自己是男是女，有一次，站在一颗树下，试图跟二表哥一起站着小便，结果尿尿落到裤管里头，这增加了我的困惑。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他就可以站着小便，而且射程如此之远。二表哥经常会跟我们大家表演他的小便技法，他甚至可以用小便做武器，来打击一些小昆虫，这让我羡慕不已，我以为，唯有小便非常厉害的人，才值得崇拜，因此上，我很崇拜我的二表哥。

我就是在那年第一次照了镜子，发现了自己的长相，这长相让我很不舒服，为什么整个都很幼稚呢？一点没有英武之气，也缺乏应有的气质，跟任何人说话都要仰着脑袋，经常和别人的裤头平视，而且，上街还必须拉住别人的衣袖，缺乏我日后一再标榜的独立精神。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而且我头发非常少，居然还要扎一个朝天揪，以适应自己的身份，简直难看透顶，我对自己的容貌很失望，一气之下，好长时间没有再照镜子，即便被人强迫拉到镜子前试新衣，我也会尽量闭起眼睛，或者扭头不看自己。

就这么过了很长时间避开镜子的生活，在这期间，我把自己幻想成了陈冲，那个经常出现在月历派上的女明星，她的漂亮无以伦比，大家经常都会形容一个什么东西好看，叫做“跟小花似的”。也因此上，这幻想成了我那几年的精神支柱，即便二表哥渐渐不愿意在我跟前表演他日愈精进的小便技艺，即便我少少的头发雪上加霜，长了点虱子。好在幼儿园大班，还是有课间点心吃，我在心里对周围那些幼稚的同学说：“你们谁也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我就是小花，我是个女八路，所以，我吃这些点心，是为了革命。”

那真是一段沧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