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    儿      

——写在儿子结婚之前

儿子即将结婚，他说发红包就免了，他叫我给他写幅字就行了。他知道我半辈子和文字打交道，寂寞时用钢笔写小字以制静，浮躁时用毛笔写大字以制动。我写字有年了，却只是自己写着玩儿，与书法不沾边，很少示人。但这一次，由于写给自己的儿子，底气还是有的。

这是一个老子之于儿子的底气吗？

儿子是1985年生人，属牛。在农村，猪是圈养的，牛是放养的。我对儿子基本上是实行放养制，于是，他的脾气有点牛。

他还不会走路时，就伸手抓我的纸烟，我便点燃纸烟让他抽，抽出两眼的泪，才不抓了。他看我喝酒，眼睛里冒着好奇的光，我就让他喝，他喝后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们父子就成了酒友，午餐没有烧汤就开一瓶啤酒，我喝大半瓶，他喝小半瓶。儿子虽小，也有心眼儿，我们路过烤羊肉串的地摊，他不说想吃，而是问：爸你嗅，啥味？我说：爸感冒囊鼻子，嗅不着。他便抱着我的腿，不走。我便买十几串，他一口气吃完，嘴还在咂巴，似乎不尽兴。一天傍晚，我把他带到地摊，说：今日老爸陪着你吃，尽饱咥！那天我们父子吃了290多串烤羊肉，直吃得他实在咽不下去了，才算了。我不知道别的父亲看见儿子很馋的吃相是一种什么感受，我是恨不能把这个地球掰成一块一块的，让儿子吃了。

儿子不是好学生。小学一年级，就亲吻一个女学生，被老师很批，他辩解说我只亲吻她的耳朵。小学三年级，他站在女厕门口，抓住书包甩来甩去，断住女生不准入厕，被校长抓了现行。校长大怒：你爸是个老正人，咋养你个瞎（ha）怂！儿子小时很淘，我抑或用巴掌拍过他的屁股，但他十一岁上初中以后，我和他认真谈了一次话，发誓从今往后再不打他。如果他的行为使我十分恼火，我会横眉努目地一吼。也许是面目天生的狰狞了一点，这一吼还是有点瘆人的。

然而，这毕竟不过是空洞的一吼，连黔之驴的蹄之都不如，对一个未成年人能有多大的约束力呢？

到了中学阶段，儿子基本上就和课本无缘了，他整天陷落在电子竞技的虚拟世界里。她妈妈和游戏房老板吵：你再放我儿子进来，我就报警，把你这游戏房抄了！其实，这都是吓唬人的话。高考下来，儿子只够大专分数线，她妈妈气得哭，我便笑：啊哈，我才高中毕业（函授的本科文凭是混的），儿子能上大专，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哇。

儿子经过短暂的苦恼之后决定补习，他要改文科从高二补起，也就是说他的高中是五年。五年就五年，儿子五岁入学，比他同年级的人矮半个头，高中阶段长一点，就权当长身体。儿子终于考了个二本，他对他妈妈吹牛自己是聪明的，小学升初中只用了一星期功夫，初中升高中只用了一个月功夫，高中升大学只用了一学期功夫。我听后，大笑：我的儿子上高五，岂能不聪明？

儿子的大学阶段，依然陷落在电子竞技里。他坐着飞机，空里来，雾里去，天南海北地参加大学生电子竞技比赛，几乎把全国的大城市逛遍了。他也曾得过金银铜牌，还接受过电视采访，是那个行当的小名人，他梦想在电子竞技方面杀出一条血路。我呢，觉得人生的道路有千万条，只要勇敢地往前走，就好！我听说儿子在电子竞技一途打拼，敢把自己钉在电脑前几天几夜不睡，赞！人啊，在储备能量的时候，确实需要对自己下手狠点儿！

儿子在电子竞技的路上没有走通，这不是他个人的原因，因为电子竞技在咱们国家是作为游戏对待的，官方媒体不介入，没有广告效应，商家不敢投入，此路不通。儿子毕业时，我的三弟专程回来，根据其具体情况指出三条路，一是考公务员，二是去大专院校，三是去企业。儿子说自己最怕考试，考公务员就免了，去大专院校也免了。儿子想挣钱，一心要去企业。三弟征求我的意见，我说：以儿子的意见为意见。

儿子在三弟的呵护下进了在一家国企，月工资七、八千，但一半铺在路上了。三年后，他突然转向，钻进书堆。他问：我现在才开始读书，是不是太晚了。我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一向以为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无分迟早，只要开窍，贵在有恒，人的悲哀其实是起得早而不拾粪那样的干晃荡。儿子计划今年做两件事，一是考公务员，二是结婚。第一件事，已经过关了。第二件事，正在进行中。

儿子叫我给他写一幅字。写什么呢？我所经验的人生道理，几乎是老父亲用棍棒打入脑海的。而这种家庭暴力，是很伤害亲情的。于是，我做父亲以后，便不想再干那伤害亲情的事。前些天，和一个网友聊天，聊到家庭教育，我说：我的儿子之所以成不了大气候，主要原因是我没打他！网友问：那你认为什么时候打最合适呢？我说：要打，就从小打起，大了就打不动了哇！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现在真的打不过儿子了。

儿子就要结婚了，而婚礼只是人生短暂的一个瞬间，今后的路，还很长。人走长路，有一根拐棍拄着，稳当些。人生的拐棍是什么呢？是知识的量。量小，拐棍便细，不足以支撑自己；量大，拐棍便粗一点，可以把自己支撑得更稳当一些。知识写在书本里，知识写在大地上，知识写在人海中，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综括成两个字就是——博览。于是，我提起毛笔，写下博览二字以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