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师傅今年六十五岁了，自从60岁那年退休后，他就被西青开发区一个民营企业聘去做技术指导，一干就是五年。眼看年底又到了，牛师傅要辞。这回，不管厂长怎么挽留，他是一点也不松口。厂长见状，只好说过两天再说。

牛师傅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干了呢？说来好笑，自己还真说不出什么正当的缘由。

不知为什么，这两天牛师傅不断地做一些离奇古怪的梦。大前天，他梦见自己在山东老家，好像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和村里一群光屁股的孩子在海边上钓蛏子。自己一手拿着灯，一手拿个小钩子， 在沙滩上寻摸。这天蛏子藏身的小窝窝很多，他忙不迭地钓啊钓，一会儿就把小桶装满了。他一个人拿不动了，就喊二牛。二牛一回头，吓了他一大跳。只见二牛小小年纪变得满脸都是皱纹。再看看别的小伙伴，有的长了长长的白胡子，有的满口牙都掉光了。大家围着他指手画脚，窃窃私语，还哈哈大笑。二牛问他，钓这么多蛏子怎么吃呀？这一笑，把自己笑醒了。

醒了以后，牛师傅心里怪怪的，那些鹤发童颜的影子总在脑海里晃悠。

更奇怪的是，昨天夜里又做梦，竟然梦见娟子了，就是那个为了保护进口设备，在地洞里被轧死的女徒弟。娟子没有死，还是那么年轻干练，只是平时红扑扑的苹果脸变得惨白惨白的。她穿着一身褪色的保全服，戴着那顶发白的工帽，乌黑的长发从帽子里散乱地露出来。一大早，她就慌慌张张地从厂里跑到了西青找他，告诉他一个噩耗-----老张头死了！那个和他从小在纺织厂一起长大的老张头死了，死在他值班的传达室里。娟子说，现在全厂的老职工都去给他送行，就差他了。牛师傅听了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接着就号啕大哭起来，直哭得从梦里醒来，惊出一身冷汗，用手摸摸脸，湿乎乎的。
    转天，牛师傅一整天精神恍惚，六神无主。他想给老张头打个电话，又没有勇气。晚上回到宿舍，他终于提心吊胆地拨通了老张头的电话。在听到那边答话之前，牛师傅的心砰砰地跳，手不由自主地颤个不停。

电话那边传来老张头熟悉的声音：“谁呀？你找谁呀？”

牛师傅一时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仿佛电话线连接的是阴阳两界似的。“我，老牛，你是老张么？ ”

“我说，老伙计，连我是谁都听不出来了？”

“你真的是老张？”

“不是我是谁？”

“你要是老张，你就把老牛我是哪天的生日说出来。”

“你是喝多了还是发癔症了。你比我大一岁，腊月二十八过小年，你非得从你娘肚子里出来添乱.……喂？老伙计，你这是怎么啦？我觉得你怎么不对劲啊？快告诉我，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电话那边的老张头儿被弄懵了，担心他这边出了什么事，非要立马坐车到西青区看看他不可。

“我这才没事呢！刚喝了点酒，想你了呗，说说话，好啦，睡觉，睡觉！”

撂下电话，牛师傅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钱这东西，是身外之物，自己干了半个世纪了，什么时候是个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厂长亲自把牛师傅送到家里，牛大娘非要留厂长吃了饭不可，厂长说要赶回去开会。他掏出两张桂林六日游的贵宾旅游券，递给牛大娘，嘱咐老两口到南方去好好玩玩。（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