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自治 —— 吴涛油画作品浅析

文/孙刚

我喜欢活着，呼吸，甚于喜欢工作。我不觉得我做的东西可以在将来对社会有什么重要意义。因此，如果你愿意那么看，我的艺术就可以是活着：每一秒，每一次呼吸就是一个作品，那是不留痕迹的，不可见也不可想的，那是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

                                                          ——马赛尔.杜尚

溯源

做为自贡我所结识为数众多从事油画创作的朋友之一，吴涛无疑是一个特例。一个年过40，离开部队20年，但骨子里依然充斥着对于部队，对于“军绿色”心怀眷恋的人，吴涛的绘画之路，也势必带着浓郁的悖论色彩。当我此时，周五正王说说他的作品之前，我认为有必要对其生活经验进行一番梳理，而这样的梳理，也许更有助于对其作品内核的深入解读。

60年代生人的吴涛，出生在当时自贡的“权贵”家庭。担任领导工作的父母双亲，让幼年时期的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且伴其一生。这也让他的成长道路相对一般人家的孩子，过于一帆风顺。小学、中学、部队、机关、下海、再到机关。换句话说，从小到大的生活的确没让他吃到太多苦头。而依附体制所带来的生活丰盈与体制本身特有的刻板与压抑，让一个男孩走向男人的漫长之路，潜意识里周而复始进行着一场又一场反抗与消解游戏。

与其说是矛盾，不若说是一场从未停止过的战争。对业已既定生活轨迹的不甘妥协，时时困扰于心，而这样的困扰在很长一段岁月，吴涛并未能找到一种恰当的途径进行释放。时逢“中年危机”的他，愈发感到有一个声音在冥冥召唤，如同苹果之于亚当，如同魔盒之于潘多拉。

在当下，去判定一个人“成功”与否的价值标准，已直白浅显到唯有金钱的积累数字。而对一个衣食无忧且自幼便有绘画天赋，如此多年时过境迁依然心怀执念的人而言，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用绘画的方式，来解除内心长久的困惑与羁绊了。

发现

青年时代的颠沛生活，让我认识了许多人也忘记了许多人。那些依然固执占据我记忆的名字，或乖张、或激进、或有常人不具备的深刻或单纯。对于平庸的人或事，最好的方式无异于遗忘。而吴涛，恰是缘自他及他的作品所体现出的矛盾与抗争、朴素与无畏，属于“挤”入我记忆的人之一。

初次看到他的油画，大约是在前年，那时如果让我对他的油画进行评述，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做为与吴涛一样在那个畸形人文生态环境下成长起的同代人，我见识了太多同龄绘画者藏于画面之下“专制、困惑、抗争”的无意识经验积累。而对于我们这一代人，建立一个独立、强大且足以支撑内心的理性标准何其之难。

我们在血液中有着挥之不去的狂暴、非理性及非此即彼的东西，它们无时不刻在左右着我们的灵魂，向着其所引导的方向滑行。而吴涛更像是分裂成两个个体，一个是世俗生活的，朝九晚五的，在慵懒富足生活里昏昏欲睡的吴涛。而另一个，是不遵循规矩的，灵魂左奔右突的，试图为自我内心构建一座茅庐的吴涛。我不想用二元法去解构这两个吴涛，更愿将他们合起来，试着“重塑”一个较为清晰且真实的他。

浅析

如果说做为一个诗人，我曾是“像上帝一样思考，像市民一样生活”的拥趸者。那么对于油画鉴赏，我只遵循内心的好恶而极反感吊书袋及所谓“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伟光正论调。吴涛在短短两年左右的油画创作经历中，创作作品五十余幅，除少量临摹作品外，多为以蜀地风景为题裁的油画作品，属于较典型的“青春期”迸发式创作，对于景物的描摹也更多是一种自发的、非功利的、充斥激情的自由绘画。对于其油画作品，按当下中国艺术评论的风气，完全可以进行一番似是而非的赞美与恭维，如大器晚成、如厚积薄发、如后发先至等等。但我想那是极不负责且功利十足之举，也无疑是对他及他的作品最严重的损害。

对吴涛尚短暂的创作生涯进行划分，在其前期作品中，无论技法还是用色都几乎无太多章法可言，如果一定说尚能找到“章法”，那也势必是他内心对于“权威”的某种妥协。绘画语言上的质朴与青涩多数时候被“学院派”们称之为“生涩与不成熟”，而在我眼里却是吴涛绘画实践中最难能可贵的部分。这种原发性、朴素的自由创作过程，是用画笔对自我内心的白描式抒写，是自我感情最真诚的自然流露。如果说在这个阶段，时常还会出现所谓“心到手不到”的问题，那也只能依靠时间去一点点自我完善。

做为夫妻二人都在业余时间从事绘画创作的家庭，对于艺术创作的交流必不会少。吴涛的夫人何平，以人物肖像油画见长，由于从事绘画创作的时间较长，在技法上以细腻见长。在他们日常交流中，我很难判断其相互之间的影响有多大，但就我看到吴涛的近期作品，显然有向着更“规矩”更“自律”的方向发展。而这样的过程中，如何不因趋同而泯灭自我意识，同时不因过度“自我”而变成目空一切、蔑视一切的“艺术暴君”，这是当下吴涛需要思考的问题。

在当下，吴涛风景油画的艺术价值，在我看来更多体现在以下几点。一是通知作品所体现出的原发性的激情，借以感染观者引发共鸣。二是吴涛在不断自我思辨的过程中，正在迅速形成个人特征显著的绘画风格，而这样的风格化烙印目前尚未在其作品中过度呈现（一旦风格化过于显著，作品便很可能变得匠气十足）。三是非循规蹈矩的自由创作，有别于很多科班生作品中的拘泥与匠气，其作品中带有浓烈的抗争意味，而恰恰是这样的不妥协精神是这个时代所最为欠缺的东西。可以试想，多年以后吴涛在其艺术语言及技法都已极为圆熟，其作品也许会成为当代中国恒河数沙般众多油画作品里的中上之作。而那时他的作品，我想我已无话可说。

每一个痴迷于艺术的人，每天都在做“危险的平衡”。吴涛在其今后的艺术实践中，也注定会遭遇到越来越多的质疑、贬损、夸赞、吹捧。但同时我相信，如果将心灵释放与慰寄始终做为其创作的第一要务，抗争与不妥协的精神时刻存在，那么就没有什么是可以动摇他的。反之，无非是在名利的驱使下，从生活的庸常彻底转化为艺术的庸常，得失之间各中滋味唯有他自己去细细衡量。

                                                                                                                                                      2014/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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