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记忆·春节·丰北路之冬日雪景

丑人无敌：坐在前台做接待的驼背人 

文/阿柒哥

    成长的记忆，发酵在时光的大缸里。伴随寒冷冬天的来临，一些尘封的往事被搅动，从岁月的缸底翻起，咕噜咕噜的往外直冒泡儿。

    网络上，一篇经济大萧条时代你准备好了么的过冬帖子，纷纷出现在各大论坛；告诉人们，如何安然度过这场经济上的寒冬，我也走上公司晨会的讲台，作了一次《相信自我·突破自我》的主题分享。

    给爿阳光就灿烂，给个支点就撬起整个地球，在公司，每天出现在同事面前的我，神采飞扬而自信。那种全宇宙无敌的信心，恨不得要把公司的楼顶掀翻。
    自信爆棚的我，常常被同事们打趣，低调，一定要低调！
    时光的画片，如果可以倒放，重新定格在多年前的我，萎缩，胆怯，多么的不自信！不安的心境，与安徒生笔下那只丑鸭子遭遇的，没有两样。

    那时的我刚从大学毕业，分到距离县城很远的一个小镇中学。怀才不遇的我，在学生中比较有人缘，讲的课深受学生欢迎，也被很多女生喜欢。我第一次在女生的作文中，知道女生们对我的评价是潇洒二字，那是对一个帅气、阳光、健康的男生的最高等级的评价。那个时代，潇洒可是个时髦的词儿，小镇街上铁匠铺旁的那家音像摊的大喇叭录音机里，整天放的就是《男人爱潇洒女人爱漂亮》、《潇洒走一回》这类的歌。

    写到这里，在网上看到深圳一名中年男子将一个给他指路的11岁女童拖进洗手间进行猥亵的事儿，我恨不得走到那个叫林嘉祥的坏家伙面前，掴他七八九巴掌，再使劲踩上十十一十二脚，气人哪！
    女生纯纯的暗恋，和春秋鲁国的柳下惠同志一样，我是目不斜视的。不甘心一辈子在小镇做老师，我不希罕小镇女生的爱情，也不希罕学校校长的位置，我的心高远得很呢！

    不谙人情世故，不圆滑，做不到逢迎媚上，拍马溜须，……恃才傲物的我，却在小镇混得灰头土脸。
    看不到未来的路，很茫然，也觉得人生很累。很多时候，生自己的气，心里总是不知不觉想起那句老话：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人为什么活着？！烦恼时，心中一遍遍问自己。后来带着这个搞得释加摩尼老人家出了家的哲学问题，我离开小镇，辞职北上，去了京城。

    初到北京城，举目无亲，我在北京城西北角北宫门附近的坡上村租下一间平房。然后从报摊上买回一份最新的《北京人才市场报》，摊在瘸腿的小桌子上，在10瓦小灯泡射出的昏黄灯光下，一页页翻阅。
    在觉得自己可以一试的那则招聘广告上，我会用笔画上一个圆圈，然后根据上面提供的信息，给招聘单位打电话，约好面试时间。

    有时也会坐几个小时的公交车，横穿整个北京城，从城北赶往城东，去国际展览中心、劳动人民文化宫这些露天人才市场，那里每周末都有人才招聘会。
    不管是《北京人才市场报》，还是定期有招聘会的人才市场，我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即使有了一个新的工作，浮躁的我也不会干长久。

    最艰难的日子里，吃着窝窝头夹着咸菜，恨不得把自己丢到崇文门的劳务市场去——北京城里一处最著名的非法劳务市场，那可是北京城里外来民工一下火车就直奔的圣地。
    哎，一张细皮嫩肉的脸怎么能出现在那些建筑工清洁工保姆工的队伍里，自己好歹也算是个文化人啊！
    走头无路的我，在北京城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没有工作，吃喝没有着落，未来迷茫而又缥缈！

    冬天来临，北京城里飘起了雪，裹着寒风，我从报刊亭里买了一本最新的《读者文摘》。在四面漏风的房间里，屋内冰窖一样寒冷，蜷缩在被窝里，我打开买回的《读者文摘》，第一次读到林清玄的《生命的出口》，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咸湿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散发着油墨芳香的纸面上。

    “一只小黄蜂从窗外飞了进来，在室内绕了两圈，再回到原来的窗户，竟然就飞不出去了。可怜的小黄蜂不知道世上竟有‘玻璃’这种东西，明明看见屋外的山，却飞不出去，在玻璃窗上撞得‘咚咚’做响……”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不要问我为什么流浪，午夜电台放着齐豫的《橄榄树》，清冽的歌声让我心乱如麻：为了理想走上一条不归路，家乡的城市回不去了，可未来该怎么办？！
    我像那只撞得玻璃咚咚作响的小黄蜂，寻找不到自己人生的出口。

    就在我如同一只无头的苍蝇，在北京城乱撞的时候，我接到了一家单位的面试电话。这家单位是一家出版图书的文化公司，我在《北京人才市场报》的一个小旮旯里，看到他们的招聘启事，我给他们邮寄过简历。

    坐323路公交车，一直向南，在丰台北路泥洼路的一处平房的院落里，我找到了那家文化公司。
    负责接待我的，是一位姓周的男同志，后来接过他递给的名片，才知道他是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公司人少，老板为节约成本，一个人当几个人用，他既是公司的前台接待，也是办公室主任，还是老板的秘书。

    他说，很不凑巧，在我来之前，公司老总临时有事，带着京城扫黄打非办的同志，去甜水园市场查缉盗版书去了。
    这个叫子君的年轻人，是一个胸椎后突的驼背人，也许是先天性类风湿性脊椎炎或结核引起的。见到他第一眼，我就想起了巴黎圣母院中跛脚、独眼、驼背又聋又丑的敲钟人加西莫多。

    来这家公司之前，在我的认知世界里，一直认为前台一般是公司的门面，做前台接待的一定是有着漂亮脸蛋、笑容可亲、招惹人爱的妙龄女孩，万万没有想到，这家公司的前台是个男的，还是一个有着残疾的驼背人！

    老板不在，端茶倒水，子君热情地接待了我。聊了聊彼此的情况，喝完茶水，他带着我去会客室旁的编辑部参观，房间里四、五个编辑正忙着拿浆糊、剪刀剪贴稿件，子君说，惠侨饭店的图书订货会马上要开始，他们在赶一批书稿。
    参观完编辑部，留下一些获奖证书的复印件，我离开了这家公司。

    子君送我走出院门外，走了老远，回过头，看到他佝偻着背，倚着铁门栅栏，频频朝我挥手，那样子真让人感动，子君是个好人啊！
    告辞子君，走到马路上，天上没有太阳, 马路牙边的积雪堆得厚厚的，还没有融化。
    踩在积雪上，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我内心感觉如春暖花开，今天完全被这个叫子君的年轻人那种战胜自我、永不放弃的精神打动。

    很多残疾人，心理存在障碍，恐惧暴露自己身体上的残缺，更别说坐在前台做接待，但周子君却超越了这种障碍。
    衣着整洁、热情大方、态度和蔼、言谈得体、处事稳健、精明干练……这些前台接待应该具备的良好素质，都在他身上一一体现。他的专业与自信，让人淡化了他驼背的这一残疾的残酷现实，在他面前，我已经感觉不到他是个驼背人！

    在湖南卫视满天下广告宣传她的《丑女无敌》的日子里，记忆的泡泡冒出来，我再次想起青春年少时经历的那件真实事儿。
    丑人无敌啊！我永远会铭记住，在我人生困顿和迷茫时，那位改变我人生命运的坐在前台做接待的驼背人！

    我后来没去他的那家公司，而是选择了一家外资的杂志社。每当困顿和迷茫时，我就想起那位坐在前台做接待的驼背年轻人。对照起来，健全的我，欠缺的不是信心，而是挑战生活需要的知识和技能。
    我因此不断学习，慢慢变得强大，我的生命变得如此灿烂和炫目。几年的时光后，我成为了我所在行业的所谓的Elite。

    我终于找到自己人生的出口，那就是自信。这种自信不会从天而将，需要实力作为后盾；而实力取决于后天的自我突破，不懈地学习，不断地改变，完成全部知识和技能的累积！
    相信自我，突破自我，因此才可以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