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污水的典范:秦始皇的三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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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胡丹
小心隔壁有人!隔壁除了凿壁偷光的匡衡,还有不怀好意、专吃窝边草的兔子老王!若论史上最有名的“隔壁老王”是谁?恐怕非秦相吕不韦莫属。
在战国末年的一个春天,赵国商人吕不韦偷偷播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传说吕不韦先令赵姬珠胎暗结,然后将她送给秦国的流浪王子异人(即后来的秦庄襄王),后来生下儿子嬴政(秦始皇),实为吕氏骨血,嬴政即位后,则大秦的天下便悄然落入老吕家的账中——如此偷梁换柱、夺朝篡位于无形的手法,实在高明,而且一本万利,很符合吕不韦的商人身份。不仅使吕不韦成为史上最知名的“老王”,他的这一手,直可与“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比肩,在古代宫廷秘史里齐名同辉了。
然而,说吕不韦是秦始皇的亲爹,秦始皇有一明一暗两个爹,此说可信吗?
不可信,不可信,绝不可信。
在回答为何不可信的问题之前,先要弄明白,这个不可信的故事,所指目标是谁?是奸诈狡猾的吕不韦,还是作为性工具的赵姬,亦或被人篡了皇家血统却酣然无知的异人?都不是,这个脑洞大开的历史故事,是指向秦始皇嬴政的。
吕不韦在秦国当权时,被年幼的秦始皇尊称为“仲父”。仲即老二,仲父相当于二爹,然而仲父毕竟不是爹,好比周朝武王、蜀国刘禅(阿斗)分别称姜子牙、诸葛亮为“相父”,项羽称范增为“亚父”,齐桓公、东晋司马氏分别称管仲、王导为“仲父”等,都是对重臣表示亲近的、拟亲属化的尊称,仲父不等于亲爹。然而在传说中,“仲父”吕不韦竟悄然变成了秦始皇的隐形亲爹。
于是秦始皇的爹有了三位,秦始皇的这三位爹,都围绕着大美人赵姬展开:
亲爹秦庄襄王异人,“仲父”吕不韦,以及“假父”嫪毐(假父是嫪毐的自称)。
秦始皇这仨爹,有一个正经的吗?
殊不料,正在征伐六国的大秦王朝的后宫,真是乌烟瘴气,令人掩鼻,尤其是秦始皇登基,统一步伐加快,那恶臭直可用“熏天”两字来形容了。
而秽乱大秦宫闱的中心人物,就是赵姬。
赵姬是吕不韦送给异人的,她做了秦王夫人,依旧与吕氏偷情,吕不韦不能满足她,就弄了个“巨阴人”嫪毐入宫。
赵姬(此时已是秦国太后了)大乐,与嫪毐在车中连战五日(这是最早的车震?),愈发神采焕发,连士兵都感叹:“女子之至淫,非太后莫属!”你信吗?又谓嫪毐之阳物可以转动车轮,天下足慰秦太后者,唯此一人一物,你信吗?太后纵淫到什么程度?居然给嫪毐连生二子,“假太监”竟敢自命不凡,自称秦王假父,你真的信吗?
如果尽信史书的记载,则秦始皇他妈妈简直就是中国有史以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淫妇!她淫乱的水平,是历代任何妖姬都无法赶上的。
故此,我不信。
我不是说,以上记载全不可信,而是怀疑它被过分夸大了。
鲁迅先生说过,国祚短的皇朝,其君王的形象一般都很糟糕。秦朝二世而亡,且秦所灭之国太多,秦史由汉人书写,这都导致秦始皇成为天下第一暴君和来路不明的第一可笑之人。
在秦灭六国的过程中,许多亡国者报不了亡国之痛,便采取恶毒攻击的方式,可劲地往秦朝后宫泼污水,种种奇谈怪论颇多。对吕不韦送怀有身孕的赵姬入宫这样的传奇,是应该持有谨慎的态度的。至于嫪毐敢不敢那么无顾忌地侮辱皇帝,也值得怀疑。
秦始皇三个爹,是对秦始皇的侮辱,极端的故事来自天下大变的极端的政治形势,其实就是回到传说本身,稍加分析,也不难发现,“秦始皇身世之谜”的故事发生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首先,吕不韦当初发掘秦国人质异人的商业价值,确实是眼光独到;他将赵姬送与异人,等于是拿美色做诱饵,是他一桩大买卖的投资成本,赵姬只是他迎合、攀附秦国王子的工具,还不到把她作为“生产工具”的时候呢!而且异人当时已有一个儿子,吕不韦发射这一“弹”,未免太急了吧!
(既然是“风投”,就不能乱投,首先必须有明确的盈利目标。吕不韦把赵姬送人前,先把她搞大肚子,属于乱为,将直接危害风投的主要目标的实现)
作为精明的商人,吕不韦巴结异人,他投资这个“项目”的目的是什么?这个目标肯定是精准务实的,那就是攀龙附凤,先帮助失意的王子“得道”,他好随之升天。如果相信吕不韦将赵姬弄大了肚子再送给异人,则他追求的“最大商业价值”就不是升官发财那么简单了,而是直接想篡夺秦朝大位,让老吕家来统一天下——如此宏大的目标,对于一位从事风投的商人来说,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如果不可能,则“秦始皇是吕不韦之子”说的前提就被取消了。
其次,吕不韦拿美色送人,是否应考虑“原装”还是“二手”的问题?
记得陈寅恪先生讲唐代戏剧,用了很大的篇幅研究杨贵妃入宫前是不是处女,这不是无聊的小问题,直接关乎当时的宫廷礼仪制度和后宫的风气。先秦时代,对女性的贞洁观不如后世之严,但吕不韦拿已经“破了身子”的女孩送给王子异人,总要考虑到异人本人的想法,如果他是个“处女癖”,吕不韦却送他一个失了身子的女人,他可能就不会那么爱她了。这些情况,今天的人是搞不清楚了,但作为心思缜密的商人,吕不韦肯定会事先调查清楚。如果这个有关隐私的问题吕老板在仓促之际难以搞清,我看他一定会慎而重之,还是保持“原装密封”的好,以免白白浪费一位美女。
有说赵姬本为吕不韦宠姬,已怀有身孕,被异人看中,吕不韦乘机献之。然而赵姬已怀孕的事实,外人如何得知?还不是从恶意的想象中来的。司马迁在《史记·吕不韦传》中如实记载了他听到的传说,这说明在秦朝灭亡后没多久,不利于秦始皇名誉的一些说法已广为传布,以至于司马迁不得不加以采择,记载在《史记》里。然而它们是无法考证的,司马迁在史料选择上采取存疑的态度,故此他在同传里也写到“期年”生嬴政,期年就是一年,秦始皇又不是哪吒,岂能在他妈肚子里待十几个月?司马迁这么写,是矛盾的,实际上是对前说的可靠性提出了质疑;而且他在《史记·秦始皇本纪》里也没有提到有关吕不韦的那档子秽事儿。
第三,吕不韦让赵姬怀孕,对他有什么好处?有弊无利!
假设秦始皇果真是吕不韦的亲生儿子,除了吕不韦和赵姬知道秦王的血管里留着吕氏的血,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吕不韦也不可能和秦王来个滴血认亲、父子相认,更不可能让秦王认祖归宗,这孩子对自己的出生也是无知无觉,那么吕不韦搞那一出,到底有什么用呢?除了意淫一下(当跪拜皇帝时,心里可唠叨一句:“皇上欸,臣这是老子跪儿子噢”!),没有丁点好处。然而假如一不小心赵姬说漏了嘴,让秦王知道了他的身世,羞怒之下,甚至可能给吕氏带来灭族之祸。作为商人的吕不韦,他不会“做这样的买卖”。
上图为《寻秦记》里的嫪毐和秦始皇。在这部有趣的戏里,秦始皇本名赵正,实际上他又多了一个“爹”。可见,一个历史人物的爹是谁、有几个爹,都是可以被后人改造的。
市井里吵架,总会不自觉地扯到对骂者的爹妈。这是基本的骂术。后人因为深憎秦始皇,便通过这些个“爹”来羞辱他。也真是无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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