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按英国科学家统计，男人每五秒钟想到一次性。我是不同意这个说法的，我认为比这个多得多。但是如果理解成显意识，每五秒钟想到一次性，我认为可以接受。显意识，和五欲六尘紧密相连，这是很可以理解的。人在睡着时，可以不要显意识，无梦无想，但是憋着尿了，就要醒过来——显意识的一个功能，就是为着让身体和外界条件的界面友好。这是“我”的一种功能，只不过现代科学或者说现代哲学，把“我”的这种功能，当成了“我”本身。笛卡尔讲，我思故我在。“我思”，是“我”的一个功能，但是如果把它当成“我在”的最高境界，就低了。

隐意识，每秒种律动21万6千次的心念，可以看成生命能量；而显意识，五欲六尘的那些事，可以看成是生命能量在其中振荡的渠道，或者说管子，振荡管。现代生活、现代哲学对人的异化，是反客为主，是把“我”等同于“振荡管”。“我”，成了振荡在这些信息管道当中的幽灵了。追逐每一个信息，附体每一个信息，并没有独立的“我”了。爱热闹，须臾不可离。热闹里蕴藏一切意义、所有价值。清静无为，不可能；清静不下来，停不下来；无为，更不可能。反之，要奋发有为；否则，“我”则无寄无依，茫然无着，身无所措。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就是庸人，不扰不行啊。

每秒21万6千次的律动，是潜能，是可能；是生命的潜能、人生的可能。但是这个还不是“我”，正如五欲六尘不是“我”一样，正如“我思”不是“我”一样。“我”究竟是什么？就其可能性来讲，“我”就是佛：全知全能，永生不死，跟释迦牟尼佛一个样，跟阿弥陀佛一个样，跟观世音菩萨一样，有大能；就其现实性来讲，“我”就很不堪了：被生老病死所折磨。穷困潦倒的时候自不必说，富贵无比的时候同样烦恼，一个是不安全，一个是不长久。

怎么样解决问题？佛学讲了许多理，怎么样永生不死，怎么样断烦恼，三藏十二部，经论无数。非常多，多到了现代人一见就烦。于是干脆打倒，一概称为迷信。只有执迷不悟的人才去弄那个。

比如说到禁欲，这是各家宗教的最显著标志。怎么样禁欲？早年间看到这种话题就反感。凭什么要禁欲？谁要禁欲？早年，我是把纵欲当成革命的标志，把禁欲当成封建专制加诸我身上的压迫。所以绝不会去探讨具体的禁欲手段。到了今天，人到中年，虽然并不主张禁欲，却是力不从心，让纵欲也纵不动了，于是返回来考虑纵欲以外的生活方式——有没有这种方式呢？离了欲，离了性，还能安乐平静？这个时候，就不能不了解佛家，或者其他宗教生活了。所谓“英雄到老皆皈佛，宿将还山不论兵。”

纵欲不可得，回过头希望在节制欲望的生活方式中获得平静安详，有这个心态，才能探讨禁欲话题，才静得下心来看看佛书。所以讲，五欲六尘，是慢慢远离的。或者因为遭逢重大人生变故，身不由己，由这些正常的渠道来的五欲六尘的信息波不存在了，或突然无趣了。则，“我”与这些渠道分离了。“我”逐渐找回到载波上去，体验那个生命固有的冲动，心会逐渐清静下来。

五

每秒钟21万6千个念头，我认为，这个也是方便说，不是究竟说。何谓方便说？释迦牟尼佛这个老师，把大脑工作的原理，的一个剖面、一个层面拿出来说事。这个不能往深里说，只说每秒有这么多念头就好了。往深里说，很麻烦。比如要追究到，这是什么层面的振动频率？是分子间的？还是细胞间的？是电运动，还是磁运动？诸如此类。

“我”是什么？我看，“我”是一种作用；在物质层面，最微细的自我意识，乃是一种波，是一种波动，振荡在神经元树突之间，或者细胞内某些大分子上的电波，或分子波。这个也是方便说，不是究竟说。比如说，年轻人喜欢那种声音特别嘈杂的酒吧，美国某些高雅一点的酒吧，依靠播放舒缓、悠扬的古典乐章，来达到驱赶那些小流氓的目的。

佛家也好，基督也好，都讲“亲证”。并且，佛家讲，心物一元。现代科学尚搞不清精神和物质的分野界面，两者如何换算、如何兑换，所以，“亲证”仍然是唯一的办法。这跟性爱当中的高潮体验一样，用词汇和各种参数仍然不足以说清楚，只有“亲证”才能明白。这正是科学的局限性所在。当然，听说，现在已经发明了某种头盔，不用动手去击键或者动鼠标，只靠脑子想，就可以通过检测脑电波的变化，来玩游戏。戴上头盔，就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根本上不用动手，真正做到了“心想事成”。这是已经实现了的。没有实现、但已经在设想当中的一种设计是，在街上到处安装一种性爱头盔，正如现在街上的电话亭子一样，男男女女，只要丢进硬币，戴上头盔，就可以体验和真正性交一模一样的性爱过程，并达到高潮。勉强来看，这两个例子仿佛可以说明，精神和物质的关系，它们的同一性，相互转换的可能性，有被证实的可能了。心物一元，从科学的角度，已经具备相当的可理解性了。

我要说明什么？不同频率的光波，引起人不同的感受。比如红色和蓝色，属于不同的精神过程、精神体验或者说精神后果。并不是因为那个光波是蓝兰，这个光波是红色，而是说，长一点的短一点的，快一点的慢一点的，人都有感受，但是感受不同：一者为红，一者为蓝。

佛家的说法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讲的是，有八万四千法门，使我们逐渐远离当下的精神体验。比如说，通过念佛，可以逐渐使我们的意识发生转变，使“我”变成很微细的意识作用。所看到的大千世界的景象，也逐渐、逐渐与以往看到的大不相同。大千世界的完整景象，逐渐展现在我们面前。那个时候，我们的主观感受与我们现在的感受也就大不相同。比如我们现在，看到刘亦菲呀，或者各种美女呀，感觉到，唉呀，真是漂亮。如果一位青春少女，发育得很好的，抱在怀里，唉呀，那个美，那个感动，那个手足无措。但是到了那个时候，由于处在“常乐我净”的境界，屏蔽掉了外界的很多物质波，接收的是不同频率的物质波，感受也大不相同。那时候的“我”，处在完全自足的状态，完全不需要凭借刘亦菲也好，其他少女也好，自己爱得要死的恋人、老婆也好，完全不需要，自己就处在永恒的高潮状态。前段时间，英国有一位年轻妇女，不敢动，自己一说话、一走路，就立即达到高潮，完全不需要借助男人给她做什么，正常状态下一天会有二百五十多次高潮。大概就是这个境界。

六

心物一元，有比不同波长的光波引起红色蓝色等不同精神感受、不同精神过程更广泛的对应性。通过眼睛，多少纳米的光波，一定引起红色感受(色盲除外，不同动物也不相同)，这是确定的。我还听说一种确定性：别人在睡觉，你去害他，如果他的脚伸在外头，你给他脚心里抹上清凉油，那么他做梦的时候，一定梦见自己在做爱。这是一个例子。还有一例子，如果一个人肠胃不好，做梦的时候容易有飞的体验。我自己就经常有这种飞的体验。飞得并不高，离地不远。或者是一跳能够跳出去特别远，要着地的时候一提气，又能纵出去好远，就像武侠小说里轻功练到家的水平。

如果这种对应性当真存在的话，问题就很严重了。为什么？这样就打通了现代科学和佛学的关节，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为什么一定要做善事才能在阿赖耶识当中种下善根？为什么做好事一定改变命运？劝人向善，有没有科学基础？除了所谓的心理暗示以外，还有什么铁一样的规律、铁一样的对应性在起作用？这个问题，是一个根本问题。如果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了，行善就成了确定性的事件了。机制搞清楚了，不是宗教信仰提供的机制，而是由绝对理性提供的机制，情况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能偷看女人洗澡？回顾一下，大概的意思还是很明确的。如果出现这么一个显意识，那就很危险。因为隐意识会自组织，生出一系列显意识，把偷看的整个过程模拟得相当完备。其结果，就好比疖子熟了非要出头一样，行为在意识屏幕上模拟纯熟了，也很容易真正实施。自然生命的冲动，体现在大脑当中，就是每秒种21万6千次的心念生灭。这种振荡如果和偷看女人洗澡的冲动附丽上、结合上，今后的所有律动，就很容易保持这个惯性，就跟河流一样，越流越深，凿出了河道；反过来，河道更加约束、禁锢了河流。两者互相加强，互相生成。对人来说，如果注意力之流，长期禁锢在两性方面，则是把人的潜能，各种伟大的能力，都排除了。这样就谬用了人生。毕竟，把精力、注意力全部放在性上，结果只能取得一时的欢乐，而带来许多烦恼。所以，防微杜渐很重要。所以，静坐修道很重要。

佛家的东西，按南怀瑾的分法，大概可以分成佛学、佛教和佛法。佛法是修道的程序。布施，在佛家是很重要的法门。改变习惯，比如说建立“舍”的习惯，是能够使人逐渐远离五欲六尘的。“喜舍”，是和一般人性不符的。一般人性，是“喜得”，而“恶舍”。所以，我主张，养成喜舍的习惯最重要，从小养成就更好。舍不在多，亦不在大，而在习惯。习惯养成了，就反过来了：多亦舍得，大亦舍得。

这是换个角度看世界，以改变习惯的方式，以念佛的方式，也即观察自己的念头生成的方式，逐渐达到心地清静，或者清净。视角逐渐改变，也将逐渐看到不同的景象。比如说，“我”是功能。那时，“我”会出现若干“特异”功能。当然，佛家根本上不会觉得特异功能有什么特异之处，更不会执著于种种特异功能。她执著的是究竟涅槃，究竟的真理。

字数：8，583

一稿：2008-9-28

二稿：2008-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