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是没有标准的

——世界华人性学家协会成立大会暨性学高峰论坛侧记

 

 

 

前几日，到深圳一个叫做青青世界的宾馆参加性学会议，咦，感觉不错。

 

会议结结实实开了三天，是世界华人性学家协会的成立大会，顺带着性学高峰论坛。我于去年前年和方刚博士一起搞了个中国青年性学论坛，曾经有人说我这个学术味道不浓，多是泛泛而谈。我说对呀，论坛就是这个味。这一回更找到依据了。世界华人性学家协会的发起人，著名性学家阮芳赋教授在论坛结束时，回答香港女博士的提问，说清楚了什么叫论坛。他说，论坛，就是放大炮，就是高谈阔论，就是纸上谈兵。我们这不是学术会议，我们叫高峰论坛。我是故意的。我就是希望坐在一起，瞎扯，高兴而已。

 

与世界华人性学家协会发起人阮芳赋教授合影

 

会议到了多少人，不晓得。据说是一百七十人。在我的印象中，凡是能够动得了的，所有最有影响力、最有号召力的华人性学家，都来了。老年的，中年的，青年的；大陆的，香港的、台湾的，美国的。医学的，心理学的，社会学的。资深的，资浅的；真的，假的；搞理论的，搞政治的，搞实操的，全都来了。凡是与性沾得上边的，经济的，教育的，政治的，都有与会。大家兴致勃勃，踌躇满志，要共同掀起世界第三次性学高潮。这次活动，是人家美国人资助的，福特基金会给了一笔钱。否则的话，开还是会开，条件不会这么好。青青世界是个度假休闲的宾馆嘛。

 

与我的性学老师邓明昱博士（右二）合影

 

走的时候，我给方刚发短信，说是这次确实该来。他问我：弄到钱了？看看，我给他什么印象，青艾工程确实要钱，但是也要技术不是。收获是多方面的么。一个是熏陶。经常在性学家的圈子里熏陶，想不受影响也不行。二是认得不少人，混个脸熟。这里头都是性学大家，熟了以后，请人家出面讲个学啥的，终归是要容易很多，不用做过多解释我是谁。三是确实有可能搞一些合作。

 

与我国性学前辈、中国性学会实际上的主要筹备者之一胡廷溢教授合影

 

对我来讲，听阮芳赋先生讲几句话很过瘾。这个老头儿，经历很坎坷，现在居美国。一个很矮很胖的老头儿。整个会议期间，他拿个小摄像机，整个会场到处拍。这个可以理解，如果是我发起组织的一个会议，来的都是我的哥们儿，或者是我的晚生后辈，我也一定会想把整个过程拍下来。有纪念意义。尤其是过十年再回头看，这个资料的价值就不简单。更何况，将来这里头谁做出了大的成绩，有了大的影响，咱们都可以把他过去的资料翻出来。那才叫有意思。他坐在台上的时候，底下人拍他，他拿着相机对拍，实在是轻松、愉快、有趣。

 

与著名性社会学家刘达临教授合影

 

阮先生讲话，声音尖利。他最后说，你们从没听过用噪音说话的，谢谢你们。确实如此。从没有听过这样的报告。阮先生介绍了世界三次性学高峰。第一次是在德国，说德语。以性少数为中心。比如说同性恋，原来是有罪的。但是这一次性学高峰，大家把同性恋从罪变成了疾病，这样去保护他们。当然，希特勒终止了这次高峰。时间是1933年。其实希特勒何止是终止了性学高峰，物理学的他不也中断了吗？就是这一年，爱因斯坦从德国逃到了美国。世界科学的中心从欧洲转移到了美洲。

 

与性实业家龙驹先生合影

 

第二次世界性学高峰，是以说英语为主。以性多数为中心。性少数从疾病化变成了正常化。整个社会对性少数的态度，原来认为是疾病，现在认为是正常的，是人群当中的固有差异。这次性学高峰，从1933年开始，到1998年结束。

 

 与性医学家、本次会议的室友徐计秀教授合影

 

第三次性学高峰，是从1999年开始。是以说汉语为标志。以性全数为中心。什么叫性全数？包括两个内容：全人类，全年龄。什么叫全年龄？阮教授说，0岁，婴儿在娘胎里也会手淫。第三次性学高峰的任务，是将性的疾病化转变成对性的人权化。与会的青年性学者赵合俊博士，送我一本他的著作：性人权。什么叫人权化？它的意思主要在于强调，人权是天赋的。不可剥夺、不可分割、不可转让。天赋人权，与人赋人权的区别就在这里。人赋人权，或者我们平常所说的权利，是可以剥夺、分割和转让的。你是一个官，比你大的官完全可以剥夺、分割、转让你的权力。你不听我的，我不让你当行不行？那是行的。天赋人权主要强调这个。

 

与性社会活动家王耀堂先生合影

 

第三次性学高峰，落在华人肩上，标志有很多，其中之一，是2006年，世界上第一个性学研究所，有200个以上的硕士生、博士生的台湾树德科技大学性学研究所，成为全球最大的性学培训基地。其他标志性事件还有好几个。阮先生尚且讲到一点，中国现在是世界上唯一的大国，可以用国家的金钱和时间，公开进行涉性的研究。有许多妇产科、泌尿科、精神病和计划生育得的专业人员。大家综合的意见，唯有我们有最好的条件，有能力掀起世界性学的第三次高峰。与会全体性学家在这一点上，共同地兴奋了。

 

与性家教义工林艺合影

 

阮先生讲的一个意思与我的期待相符。他说，一阴一阳谓之道，是最高哲学。别的国家没有这样的。这个意思好。中国传统文化，能淘出许多好东西。我赞同这个意见。他同时提出，中国的性人权化，要向老革命家学习，要学习打游击，不要学习堂·吉诃德战风车。这个观点很老辣，这是对的。这是中国的传统学问。正如我在会上讲中国性教育如何动员和组织时提到的几点看法：有的时候，做论文不如做提案；有的时候，谣言的力量胜于科学的数据；具体个案的宣教作用，胜于调查研究的数理统计。在私下聊天的时候，我还提到一个不如：有的时候，做学生不如做导师。做学生还是做导师，不光是一个实力问题，还是一个信心问题，一个姿态问题。会上看到有些青年学者，确实只有二十多岁，本来是做学生的年龄，但是人家的科研做得漂亮，会宣传，颇有导师的姿态，将来做导师是很有范儿的。

 

与台湾性解放运动急先锋何春蕤教授合影

 

 

我认为最有价值的一个意见，会上有三位性学家提到了。一个是彭晓辉先生。一个是邓明昱博士，再有是阮芳赋先生。问题是跟我住一个房间的性医学家、来自山西的徐计秀教授提出的：性医学的许多标准，到底是以什么为尺度的？私下里我们讨论，他的意见是，没有标准。医学家们制订的许多标准，把病人害苦了。本来人家夫妻到老六七十岁了，也没有什么矛盾，儿孙满堂了，结果就因为了解到性学家们的标准，对照自己，发觉自己不正常了，老伴就更觉得吃亏了。比如说，老头儿的鸡鸡太小，不符合标准，老太太当然觉得亏大了。老了老了的还不合标准，连挽救都来不及了。那可不是欲哭无门吗？所以徐教授把这个反思提出来请与会专家们注意。他以问题的形式提出来，其实在台上的专家们也都是他几十年的老朋友、老同行了。

 

与著名性社会学家潘绥铭教授合影

 

彭晓辉教授回答说，“健康定义里一定要有价值选择。如何衡量健康的标准？光有客观指标不行，还得有价值选择”。这个话怎么样理解呢？我解释一下。何谓价值选择？比如说，你是佛教徒，你一生的使命是求生西方净土，所以不论正淫邪淫，都是要不得的。这样的话，没有性生活，根本上连一个淫欲的念头都没有，时时刻刻法喜充满就健康了。而不信宗教的，健康的标准肯定不能这样。所以叫做背景限定价值。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要看是在什么价值体系里边。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标准的事，不能一概而论。

 

第三代性学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方刚博士

 

邓明昱博士说得很明白，他现身说法：“我克服了十几年，才克服掉科学标准。很多东西没有办法用科学标准。不但如此，现在连科学这个词都受到挑战。在美国，人到底是由猴子变来的，还是由上帝造的？这个事现在又在大张旗鼓的争论”。此事由李扁看来，实在值得多做宣扬。在中国，科学已经成为新宗教。一切真的假的，好的坏的，都假科学之名以行。科学取代了人文，科学取代了价值。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意气风发的青年性学家赵合俊博士 

 

阮芳赋教授最后跳起来说：“性是没有标准的。有标准的人不是学性学的，是学别的的。”好！这个话说得够“淫荡”！徐计秀与这几位专家的表演，到此也就点题了。我听了满心欢喜，笑逐颜开。

 

总体说，参加这样的性学会议，实在是一件乐事。只可惜并没有发生一场艳遇。

 

2008-1-25,李扁记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