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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染血的圆月之夜,往往会发生不祥之事。”
明月当空,清辉遍地。仲秋的夜晚本来是精灵们盛大节日,码头地村庄里的所有精灵也都聚集到了蝶麦树林里,载歌载舞饮酒欢宴。这也是小精灵们在此居留的最后一夜,他们将和村民们一起整夜作乐,直到明月西沉曙光初露,然后在次日上午休息半天,下午乘船返回王宫领地。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着,只是今夜升起的圆月上,蒙有一层黯红颜色,令很多精灵都感到不安,“血月”的私语声和相关谈论此起彼伏。偶尔歌声停落间隙,远方山林里的狼嚎会远远传过来,似乎也比正常的满月之夜凄厉响亮得多。
“不祥之事?比如被偷来的酒呛死?”
黑发少年随口回应Legolas的感叹,双眼依然愤愤不平地瞪着坐在不远处篝火边的那几个年轻精灵。以褐发的首席贸易代表之孙Borlad为首,那几个快要成年的精灵正在传递用水囊盛装的葡萄酒,大口畅饮,放声谈笑。
按照林地王国不成文的规矩,未成年的精灵是不能正式饮酒的,不过大多数家庭会在孩子进入青春期以后,允许他们在宴会上喝掺了水的葡萄酒凑热闹。所以当这二十几个从王宫过来的少年得知当晚的篝火宴会没有为他们准备葡萄酒,而只让他们喝果汁时,纷纷抱怨起来。
火气最大的就是Borlad和他的接近成年的朋友们,这几个身量已经长足的精灵,近年来直接喝纯酒也基本没人管了。被当成“小屁孩”一样对待,显然让年轻战士无法忍受,所以晚会开始没多久,他们就不见了踪影。再出现时,每人手里提着的水囊,都散发出浓郁酒香。
这使他们几个一下子成了英雄,周围的少年们都悄悄摸过去,拿着果汁杯子要分享。偷来的酒不多,无法让二十几个孩子雨露均沾,Borlad几人只给年龄较大、平时关系不错的朋友倒了些,至于“小屁孩”们就直接被嘲笑回来了,其中包括Tulion和同帐的另外两个少年。
“如果我们跟你Adar说这事,你想他会狠狠骂Borlad一顿吗?就象那天骂我们一样?”棕色头发的Oromet问Tulion,后者搔搔脑勺,有点无奈地回答:
“他可能会,不过那样很没劲。我可不想当告密者。”
“我也不想。”Legolas应合,另一个少年也点头同意。虽然孩子们有怨言,不过整个晚会的气氛还是热烈欢乐的,长笛和提琴音色悦耳,林间空地上歌声回荡,火光闪动间,处处可见成双起舞的优雅身影。这时候要败坏大家的兴头,确实不合适。
又恨恨地瞪了那几个年轻战士一眼,Tulion突然想起来:
“他们可以偷到酒,我们也能!我知道村里储存酒桶的仓库在哪里,今天下午我帮他们搬货来着!”
虽然刚刚三十几岁,黑发少年的体格却已经相当高壮,有时候会被叫去做些同龄孩子不担当的体力活。Legolas还在考虑这提议,Oromet已嗤之以鼻:
“你就别做梦了!你Adar一直在格外提防关注我们,更别说还有那四个卫士,更会时刻注意着Legolas。我可不想再被抓回来一次。”
四个同帐而睡的少年都转头去看那四个王宫卫士,果然全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或站或坐着。不过大概因为这么多精灵聚在一起,安全性大大提高,四名卫士都显得比较放松,吃东西、喝酒、唱歌的都有。
“实际上,”Legolas不太确定地开口,“没人说我们晚上不能自由活动,对吧?Taras规定的活动区域,是只针对白天的?”
其它三人都扭过脸来看他,转动着脑筋回想带队林务官交代的规定。确实Taras当时说的是“白天的活动区域是……”,但前几个夜晚,这些孩子都被带领着集体行动,从营地到这里来唱歌,结束以后再被带回营地,没有任何自由活动时间。
一串银铃般笑声响过来,Tulion的妹妹跑到跟前,抓住黑发少年手臂:
“来跟我跳舞,Tulion!我的朋友都找到舞伴了!”
这黑发小姑娘二十几岁,是此次旅行中年龄最小的几个孩子之一。有心事的哥哥抽开手臂,白她一眼:
“我不想跳。你去找Ada吧,他肯定愿意跟你跳。”
他们的父亲也离得不远。当噘着嘴的小女孩跑到黑发林务官身边,只说了两句话,Taras就大笑着站起来,一手携住心爱小女儿,欢快没入舞蹈的人群中。
几乎同时,不远处有兵刃相击声响起。周围的精灵们都是一惊,纷纷起身去观望打探,看到褐发的年轻精灵Borlad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在和四名卫士之一比武打斗。
“那是他祖父Brethil从长湖镇托人带回来给他的礼物,来人今天正好在这里遇见了Borlad,就把东西交给他了。一把非常锋利的宝剑,孤山矮人铸造的,那孩子炫耀大半天了,”有精灵在人群中低声解释,“刚才估计喝了酒,又开始炫耀,还主动向卫士们挑战。我看Delar是打算把他缴了械放平,免得他继续惹麻烦……”
刚听到这里,Legolas的手肘被拽了一下,转头看朋友在向他挤眼:
“我们先走,等着你。”
“什么?”
“我们四个不能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一个一个溜出去,你得最后走——只要你还在这里,那些卫士就不会管别人。你溜走的时候要小心些。”
“……好吧。我们在哪里会合?”
“人类坟园吧。”
从精灵们聚会的蝶麦树林向山坡上攀爬,越过山顶那棵老橡树,沿着山脊另一侧下坡,就到了人类坟园。泛红的月光下,起伏坟丘与墓碑间,果然有几道白影在飘动。当Legolas最后一个到达这里,他看到三个朋友正站在一起,似乎试图与影子们对话。
怀着兴奋又有点忐忑的心情,森林精灵王子也凑上前去。但他的接近令亡魂们迅速飘开,在介于呜咽与歌吟的声波中,白影渐趋浅淡,终至消失不见。
“他们和你们说话了吗?”Legolas有点失望地问。
“说了,”Tulion点头,“有一个说:我们同胞的鲜血染红了月光……”
“卑鄙的谋杀,我听到他们说,”棕发少年补充,“卑鄙啊,可悲啊,血巫师啊……他们在重复这些。”
“谋杀?血巫师?”Legolas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少年对视着耸耸肩,表示也不明白。Tulion打破沉默:“我们抓紧时间去弄酒吧!如果早点回来,那些卫士就不会发现我们溜走过。”
听上去很有道理。四人打起精神,一个接一个爬上树冠开始跳跃滑行,向河岸边的码头村庄快速行进。
路上很顺利,精灵们全在参加晚会,接受战士训练的少年们在枝头跳跃,连巢窝里的雏鸟都不会惊醒。Tulion带领着同伴径直奔向水边一间大仓库,当森林河的浪涛声澎湃盈耳时,四个少年站在了仓库的木门前。
象林地王国的大部分木屋一样,门上只有防风雨的铁栓,从搭钩里提起来再一推,木门就扎扎地开了。Legolas有点心虚地环顾回周,敏锐的精灵直觉没发现同胞,只有一两个人类水手在岸边船上忙着自己的事,也都没注意他们。
这间仓库很大,四个少年都皱起鼻子,嗅着酒香绕过了几堆货物,同时发出欢呼声,冲到那一大摞垒起的橡木桶前。
“这些桶好大啊,”棕色头发的少年瞪圆了眼睛。他不象Legolas和Tulion那样经常在王宫里闲逛、多次去过精灵王的酒窖,“我们四个要搬走一桶吗?太重了吧?”
“你疯啦?搬一桶去哪儿?去空地晚会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们偷东西的成果吗?”Tulion一边嘲笑一边左顾右盼地找东西,“你看见引酒管了吗,Legolas?”
“我正在找。”偷酒经验丰富的小王子应声。在成堆的橡木桶旁边翻来找去,终于发现了一根中空的尖铜管。一把抓起来,嘴里叫着“在这里”,一转身,蓝色大眼睛也瞪圆了:“哇!”
“怎么了?”
金发少年手一指,同伴们也都看到了,仓库角落不太起眼的地方,四五桶酒单独放在一起,桶身比其它橡木酒桶小得多,颜色则浅淡发白,隐泛银光。
“这是什么?”三个孩子都没见过。Legolas向他们露齿而笑:
“The
在王宫里,这些银橡木桶都是单独放置在一处通风最好的窖间,开桶装瓶以后还要再经王宫酒匠细心处理,防止和其它葡萄酒串味,所以一般精灵见不到,只有Legolas被父亲带去看过这些银橡木桶。四个少年彼此望望,欢呼一声,毫不客气地冲到这些珍贵的酒桶前:
“水囊准备好,快点快点。桶里酒不多,喷出来别浪费了。”
“水囊?哦,可是里面还有水呢?混在一起没事吧?”
“你笨死了!掺水酒味就淡了!怎么不在来时的路上把水全倒光?!”
“我哪知道啊,你又没说……”
“别罗嗦了,快去倒水,快点快点!我们出来好久了,那些卫士要找过来了……”
自仓库高处通风窗洒入的朦胧月光缓慢移动,一番手忙脚乱后,少年们倒空了水囊,把注水口凑近银橡桶开孔处,六只眼睛眨巴着注视金发小王子。
把手中刻有细密符文花纹的中空铜管举起来,Legolas默念了声“SorryAda”,开开心心、毫不迟疑地用力拔出酒孔塞,将铜管准确插入。一股血红色水流顿时喷涌出来。
性急的黑发少年第一个把水囊凑上去接酒,没等接满,就迫不及待撤回,仰头咕咚一大口咽下去,小脸顿时紧皱:
“这味好怪!又酸又涩还有股腥味!”
“是你喝不惯吧,”Legolas继续放着酒嘲笑他,“你Adar也说过,‘Sharper’是战士的酒,一般妇女孩子不喜欢的。”
Tulion不服气地翻个白眼,举起水囊又喝了一口,这回直接吐了出来:“太难喝了!根本就不是酒!”
“不是酒是什么?”Legolas也觉得有点不对了,他和这死党一起偷喝酒的次数不少,Tulion不至于对口味略有差异的酒反应这么强烈,“Oromet,你扶着这个,给我尝尝。”
棕发少年伸手扶住引酒管,继续往自己水囊里灌酒。腾出手来的Legolas接过朋友递来的半满水囊,先凑到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又小心地尝了一点,两道秀气的黑眉间蹙起纹路:
“这味道确实不对,和我Adar给我喝的差太远。为什么腥臭味这么重?”
Tulion已绕着这四五只银橡酒桶转了半圈。它们是三四桶在下面放着,有一桶叠加在上面,少年精灵们的眼睛差不多与上面那桶的中部平行,高度方便,所以打开的也是叠在上面的那只白木桶。
轻捷一跃,黑发少年跳上了底层桶的桶顶,探身伸手去推了推还在往外流酒的那只桶顶,惊咦一声:“这个桶盖是湿的!最近刚被打开过!”
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插进桶盖缝隙,一使劲,木盖并不太费力就被撬开了。在幽暗的光线中,少年精灵的眼睛先看到桶中酒水里泡了一大团黑糊糊的毛发。
“这是什——”
失声惊叫着,黑发少年双手一推,整个酒桶倾倒,血红色液体瀑布般泼出。一声巨响,银橡木桶跌落在地,里面骨碌碌滚出一颗须发蓬乱的脑袋。
那些高歌欢宴的家伙正是森林精灵。他们不是什么邪恶生物,如果说他们有缺点,那就是不相信外人。虽然有很强的魔法,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还是非常小心。和西方的高等精灵不同,他们比较好战,也没有那么睿智——《霍比特人》第八章
那座仓库木屋里的隐约交谈变成惊声尖叫的时候,Araval正躺在岸边一条船里看血月星空。
蜷起一条长腿,双手枕在脑后,黑发游侠觉得自己疲惫到连吵架的力气都用光了。或者我也已经被传染上了黑肿病,才会这么累?他苦笑着想。那倒也不错,至少他就有借口不再承诺接受任何嘱托——目前为止他都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各种人物分派了多少任务在头上,他只知道,他一项都没完成。
最新一个嘱托来自将死之人。鬈发黑肤的Ulwarth近几天都处于时昏时醒奄奄一息的状态,不过今日有了明显起色。趁着另一个几乎已痊愈的病人Ibun外出散步,他抓住病房里留守的Araval,咳嗽喘息中艰难吐出:
“答应我……不能让Galvorn活着回镇……”
“你烧糊涂了,”
“你不懂……他是个恶魔……他会毁了所有长湖人……我听到他俩说话……”
一阵剧烈咳嗽,老镇长的女婿口鼻渗吐出几大口血。Araval绞湿了一块毛巾帮他擦拭,心下想着这人不知道还能再活多久,却仍念念不忘害人,真是没治了。
“他们两个……树……精灵……”
断断续续又说出几个词,Araval也没仔细去听,随后木屋门开了,三个男人先后走进来。短发已长出相当长度的镇长竞选人扶着护卫Ibun的手臂,日神法师则拿着木杖走在他俩身后,脸色凝重。
“我们明天就回长湖镇,”
床上的Ulwarth立刻大咳特咳。黑发游侠摇头:“感谢好意,但我已答应了Tolt镇长,会留下照料他外孙的父亲。”
身穿破麻衣的平民竞选人瞥了黑肤族长一眼,并不掩饰厌恶不屑:
“Lord
言下之意,似乎是笃定Ulwarth也活不了几天了。这暗示当然引来了瘟疫病人愤怒怨毒的目光。这二人能同处一片屋檐下而都存活了这么多天,也实在不容易。
“我会留下治疗药物,”Fuinur法师走到病床前,伸手探了探Ulwarth的额头,“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人类仆从的力量是微弱的。能否熬过去,全靠日神的慈悲。洗涤心灵、虔诚祈祷是你唯一能做的事,Lord
每当看到Galvorn和Fuinur两人站在一起,黑发游侠总会有怪异感。严肃诚朴、形容枯槁的麻衣男子,比那唇上永远带着微笑的英俊年轻人更象侍奉神祗的法师僧侣。而这混淆的形象,又令他想起村北山脊上那棵奇异的大树,看上去是橡木,却会飘落下山毛榉的叶子。
他也曾问过Fuinur,那棵树到底是怎么回事。“精灵的魔法啦,”年轻法师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他们在森林里布下的无数障眼法中的一个,那样的树不止一株。”
日落后,Araval离开病房,先给自己弄了些食物吃。不想立刻睡觉,他沿着河岸边游荡一会儿,走累了,踱上一条小船仰面躺下,对着越来越浓重的夜色想心事。
附近的仓库处传来稚嫩少年声音时,他留意了一下,特别是当听出其中似乎是有他几天前听到过的那疑似精灵王子的话音,更是集中了精神。不过几个孩子随后开始在仓库内外跑进跑出,轻声笑语,黑发游侠按捺住性子,思考要以什么方式接近他们,才不会显得有敌意而引发警觉。
他很清楚精灵不喜欢让外族接近未成年个体,更别说里面可能还有他们宝贵的小王子。如果贸然冲过去,下场只怕和上次在人类坟园遭遇卫士时一样,而已有前科记录的他,肯定会遭到这些危险直率的森林精灵战士的更粗暴对待。如果他悄悄跟在这几个孩子后面,去直接找他们的监护人说话呢……
还没打定主意,仓库里的惊叫声就传了出来,叫声中的恐惧慌乱让游侠不暇思索一跃而起,从船舱跳上岸,握着腰间剑柄冲进了仓库里: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四个孩子都转身扭脸看他,也在此时,仓库屋顶、通风窗和大门处都出现了成年精灵战士的身影,“不准动”的喝令声交叠响起。两条修长影子从窗口跃下,挡在金发少年身前,长弓拉满,一对闪光的箭头对准黑发人类男子的脸。
Araval没看他们,注意力全集中在地面酒泊里脑袋上。室内光线幽暗,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后脑湿漉漉、乱蓬蓬、半长不短的头发。人类,他想。Galvorn终于受不了Ulwarth的恶毒愚蠢,出手结束他余下不多的生命?
不过他的眼前迅即闪过一把匕首,曾出现在Ulwarth手里的一把。自那次半昏迷发癫时挥舞过后,黑肤族长没再用过它,Araval也几乎忘了这回事。那么难道Ulwarth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达成了自己心愿?
Dúnedan游侠伸出脚,轻碰地面上的人头,将它翻转过来,面部朝上。
然后他认出来了。
被塞入精灵酒桶里的脑袋,不是下任镇长的平民竞选人,也不是快病死的老镇长女婿。
而是应该昨天就启程离开这里的老镇长Tolt本人。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