鹘山惊奇（散文/游记）

徐  铭

  己丑正月中，春风早暖，丽日宜人。与妻子相携游金山。

  金山东北，碧波千亩，原为内江淤泥壅塞，而今疏浚成湖，亦蔚为壮观。水岸之上，有古迹“御码头”，史载清康乾盛世两位帝王，曾十次于此系舟登岸，踏步金山，诗文翰墨，至今留香。

  自御码头循堤踏波，缓缓徐行。百十步外，偶见有山石小岛与堤相接，其状似水牛卧塘，池中露脊。石高丈余，周不及两百步；却是碧流相环，绿木掩映，尺宽小径自山脚傍山而过。及至近前，方见山阳道边，有一刻石，书以名曰：鹘山。

  面对鹘山，惊讶之中，不免生疑，这也能算作山？

  眼前这么一堆，怎么就能称作山了呢？且不说那绵延巍峨的高岭，单是与侧边那寺庙相裹的金山相较，就已足见其渺小了。眼前之山，一览而无余。既不能称之高，也不能谓之美，只不过是区区一拳孤石而已。山石各面满布黑褐苔斑，苔斑之间，则为大小相杂的坑坑洼洼，那不高的山顶上也只是长着些繁芜的辟荔杂树。依我看，充其量只是一个土石堆而已，是绝对不能算“山”的，真的！可那半埋沙土里的石碑上，却又分明写着它的大名——鹘山。

  惊讶之余，遂又回首环顾，细细辨析眼前的这座小山。只见满山苍黛之中，竟是大小奇石，交错相咬；仰头望去，只见棱角块垒，纵横钩叠，有风过欲动之惊，却无飘摇坠落之险。如此绝巧，非自然而不能为，不能不让人惊奇！

  鹘山原与“过橹妨僧定，惊涛溅佛身”的金山一样，突出于万里长江波涛之中，清光绪年间，才随金山上陆，始与岸地相接。据刘编《金山志》载“在山之东麓，拳然突出于水中，若鹘之独立。或曰鹘栖其上，因名。”而且，正因其突立江中，且与另侧的石簰山一起，阻挡着来自西方的江水，致使水势曲折转流，江中泉水遂于此分为南、中、北三泠，故而造就了那唐代时就已闻名遐迩的“天下第一泉”——“中泠泉”。可见，这鹘山之石曾经承受了多少风波的考验，也曾经击碎了多少激浪的冲击。应知这山基石块上的坑坑洼洼，乃是千百年的江水冲蚀激荡而致啊！我不由得凝目以对，细细摩挲着这黑褐的山岩，仿佛是在阅读着一部记载了丰蕴历史文化的巨著，而那斑驳的坑坑洼洼，恍然间竟也变成了那一个个厚重的方块字了。

  鹘，即鹘鸼，也称鹘鸠。是古书上说的一种鸟。《诗·卫风·氓》“于嗟鸠兮”句中之鸠，即为此鸟。据郭璞《尔雅·释鸟》注：鹘鸼，似山鹊而小，羽毛青黑色，尾巴短，多声。相传，古代曾有一雄鹘携雌鹘长期栖居于山顶，冬去春来，双双比翼，恩爱相悦，并繁衍众多雏鸟，因而大家称之为鹘山。噢，这是一幅多么和谐温馨的画面，又是一个多么美丽祥和的梦想啊！猛想起，今日正是西人的“情人节”，于此节日发现如此爱情故事古迹，不亦乐乎，不亦惊乎？

 鹘山又名舵山，古人曾将秀美的金山，比作江中之舟楫，而此山即为舟之后舵。此情此景，足以令人想起那“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壮观。现今山坡石上，还有着明代丹徒县令庞时雍所题“中流击楫”四字。此摩崖石刻，曾因连陆时淤泥上升，“击楫”二字被埋入沙泥，一度只有“中流”二字露于地面。乡间百姓曾有俗语：“船不离舵，公不离婆。”以喻夫妻间相互恩爱，一生相随。此语此名，不也正是暗合此爱情故事吗？梦以山名，山以梦传，古往今来，故事传说不知凝聚了多少百姓的祈求与希冀啊！

  更为令人称羡的是，历史上鹘山不仅以“山”为名，甚至还被称作鹘峰、鹘岭。遥想当年，鹘峰突立于大江滔滔，兀自迎击汹涌波涛，水何澹澹，山岛竦峙，轰然中开，雪浪翻花，那是何等的从容淡定、壮怀激烈；又是何等的豪放潇洒、清朗俊逸！而月明之夜，如若摹效东坡考访石钟山之趣，乘小舟，至绝壁下，那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的山上，必定也会有栖鹘闻声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之情之境，那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惊悚恐怖、新奇刺激之感呢？只可惜，星转斗移，沧桑变迁，往事越千年。现如今，脚下已惊涛不再，身边也无大石侧立，山上也只剩灌木杂树，而所栖鹘鸟也早已绝迹，不复能见了。遥想昔时景象，实在令人惊叹。

  然而，历史的辉煌终究是辉煌。苍茫宇宙，轮回玄妙。立于鹘山脚下，对望金山，只见夕阳残照，金碧辉煌；眼前堤岸之上，柳蕊飞翠，梅红如血。数惊之余，我惊喜于又一次感受到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想，这鹘山，应该算是天下以“山”命名的最小的一座自然山了吧，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从镇江众多的“天下第一”名号中再匀一个给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