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先生《题〈薛涛像〉》注释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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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戍造薛洪度象并缀其诗句得三首1，凤先生辟山2。

感君识我枕流意3，强为公歌蜀国弦4。
老大不能收拾得5，飘花散蕊媚青天6。

凄凉逝水颓波远7，萤在荒芜月在天8。
唱到白苹洲畔曲9，幽声遥泻十丝弦10。

紫阳天上神仙客11，他家本是无情物12。
怜我心同不系舟13，老大不能收拾得。

注释：

　　1.丹阳吕凤子学术研究会主编《凤先生韵语》注：“《薛涛象》作于1946年春节过后，当时重庆谈判达成了‘双十协定’，国内政局出现了和平希望。”“薛涛善缀前人诗句，故凤先生也化用薛涛‘十二首诗’中的十二句，构成三首七绝。”按：凤先生化用的是“十一首诗”中的十二句，因第一首的第二句和第三首的第四句同为“老大不能收拾得”，均出自薛涛《寄旧诗与元薇之》，详见注释五。
　　2.吕凤子（1886—1959）先生名浚，号风痴，别署凤先生，江苏丹阳人，我国现代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毕业于清末两江优级师范学堂，师从著名书画家李瑞清、萧俊贤，并深得赏识。历任国立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专科主任、私立（刘海粟）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教务主任、国立第四中山大学艺术科主任、国立中央大学研究院画学研究员、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国立社会教育学院艺术系主任、正则艺术专科学校校长。新中国成立后，任江苏师范学院图画制图系主任、中央美术学院民族美术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江苏分会副主席、江苏省国画院筹备委员会主任。著有《中国画法研究》。1938年至1946年，先生在璧山先后创办正则职业学校蜀校和正则艺专。
　　3.语出薛涛《酬雍秀才贻巴峡图》：“千叠云峰万顷湖，白波分去绕荆吴。感君识我枕流意，重示瞿塘峡口图。”枕流意：即隐逸之意。枕流，即枕石漱流。《世说新语》“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辞源》“枕石漱流”条谓“比喻隐居山林”，并引《宋书·乐志三》魏武帝（曹操）《秋湖·行晨上》“名山历观，遨游北极。枕石漱流饮泉。”又引《三国志·蜀彭漾传》荐秦宓：“伏见处士绵竹秦宓，……枕石漱流，恬淡于浩然之域。”这里凤先生将自己避战乱由江入蜀，喻为隐居。
　　4.语出薛涛《续嘉陵驿诗献武相国》：“蜀门西更上青天，强为公歌蜀国弦。卓氏长卿称士女，锦江玉垒献山川。”蜀国：地名，四川地域的别称。《辞源》解“蜀”谓，夏为古蜀国，秦灭之，置蜀郡。汉因之，属益州。自后以蜀为四川地域的别称。凤先生1939年到璧山，重建正则。其时，璧山属四川省，有上川东之称，故有此说。蜀国弦：梁简文帝萧纲为太子时，作乐府《蜀国弦》，起句虽言铜梁之险，后乃专叙锦城娱乐。诗云：“铜梁指斜谷，剑道望中区。通星上分野，作固下为都。雅歌因良导，妙舞自巴渝。阳城嬉乐所，剑骑郁相趋。五妇行难至，百两好游娱。牲祈望帝祀，酒酹蜀候诛。江妃纳重聘，卓氏受将雏。停弦声系爪，息吹更治朱。春前锦浪衫，回扇避阳乌。闻君握节反，贱妾下城隅。”
　　5.语出薛涛《寄旧诗与元薇之》：“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月下咏花怜暗淡，雨朝垂柳为欹垂。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好男儿。”老大：谓年老。《辞源》引《文选·古辞·长歌行》：“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又引唐白居易《琵琶行》：“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做商人妇。”此处为凤先生自况，作诗时他以年近花甲。收拾：解脱。《辞源》“收拾”条谓“解除、摆脱”，引元王实甫《西厢记》三本三折：“毕罢了牵挂，收拾了忧愁。”此句意指，年老如我，饱经风霜，亦不能摆脱颠沛流离的困扰。
　　6.语出薛涛《赠韦校书》：“芸香误比金山玉，那似登科甲乙年。淡沲鲜风将绮思，飘花散蕊媚青天。”媚青天：使青天艳丽、妩媚。此处以春天的妩媚，反衬离乱的忧愁。
　　7.语出薛涛《摩诃池赠萧中丞》：“昔以多能佐碧油，今朝同泛旧仙舟。凄凉逝水颓波远，惟有碑泉咽不流。”逝水：喻流去的光阴。颓波：向下奔流的水波。此处意指，入蜀辗转的艰辛，如逝水、颓波，渐渐远去。按：《吕凤子画鉴》和丹阳吕凤子学术研究会主编《凤先生韵语》均为“清凉逝水颓波远”，此据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薛涛诗笺》改为“凄凉逝水颓波远”。
　　8.语出薛涛《罚赴边上韦相公》：“萤在荒芜月在天，萤飞且到月轮边。重光万里应相照，日断云霄信不传。”荒芜：荒凉的旷野。《辞源》“荒芜”条谓“杂草丛生，田地不治”，引《国语·周下》：“田畴荒芜，资用匮乏。”注：“荒，虚也。芜，秽也。”又引《文选》晋左太冲（思）《魏都赋》：“伊洛榛旷，崤函荒芜，临淄牢落，鄢郢丘墟。”唐吕延济注：“榛旷、荒芜，皆谓居人少也。”此处有唐杜甫“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意境。
　　9.语出薛涛《酬杜舍人》：“双鱼底事到侬家，扑手新诗片片霞。唱到白蘋洲畔曲，芙蓉空老蜀江花。”白蘋：一种水中浮草，即马尿花。《辞源》引南朝宋鲍照《鲍参军集二·送别王宣城》：“既逢青春献，复值白苹生。”又引《玉台新咏》南朝梁柳恽《江南曲》：“汀洲采白苹，日暖江南春。”洲畔：指水边。洲，水中的陆地；畔，边侧。白蘋洲：杜牧寄薛涛《白蘋洲》诗“山鸟飞红带，亭薇拆紫花。溪光初透彻，秋色正清华。静处知生乐，喧中见死夸。无多圭组累，终不负烟霞。”
　　10.语出薛涛《秋泉诗》：“冷色初澄一带烟，幽声遥泻十丝弦。长来枕上牵情思，不使愁人半夜眠。”幽声：低沉、微弱的声音。遥泻：飘荡，流淌，萦绕。
　　11.语出薛涛《寄词》：“菌阁芝楼遥霭中，霞开深见玉皇宫。紫阳天上神仙客，称在人间立世功。”紫阳：即仙人。《辞源》“紫阳真人”条谓，道家传说，汉沙阴人周义山，字季通，入蒙山遇羡门子，得长生要诀，乘云驾龙，白日升天。事见《云笈七签·一○六·紫阳真人周君内传》。也泛指仙人。
　　12.语出薛涛《柳絮咏》：“二月扬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无情：没有感情。《辞源》引《晋书·郭文传》：“饥而思食，壮而思室，自然之性，先生安独无情乎？”此处意指，仙家本已超脱于感情之外。
　　13.语出薛涛《乡思》：“峨眉山下水如油，怜我心同不系舟。何日片帆离锦浦，棹声齐唱发中流。”不系舟：用“李郭同舟”典。典出《后汉书·卷六十八·郭泰传》，郭泰游学洛阳，名震京师，归里时，送行车辆数千，李膺和郭泰同舟过河，看见的人，均为神仙。卢照邻《咏史》“谁知仙舟上，寂寥无四邻”，白居易《赠楚州郭使君》“笑看儿童骑竹马，醉携宾客上仙舟”，即用此典。《庄子·列御寇》“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及之舟，虚而遨游者也。”这里讲，即使是早已超脱于感情之外的神仙，也被我证道赤心感动，放舟渡我，达于仙界。